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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须得从楼兰国除之前说起,岁月如流,已过去四十二年。那时楼兰属西域城郭诸国之一,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西连龟兹、焉耆,北接车师、危须等国,东面是盐泽沙海相继,浩瀚无边,大漠蜿蜒如巨蟒苍龙,人们号称其为白龙堆,恰好与汉王朝边地重镇敦煌、玉门、阳关遥遥相望,疆土接壤。
由于地扼东西要冲,楼兰历来是匈奴和汉王朝兵家必争之地,楼兰人被夹在中间,为势所迫只能两头讨好。武帝末年,楼兰王曾将两个王子分别送到匈奴和汉王朝做人质,委曲求全。后来楼兰王死,楼兰国上书大汉王朝,恳请将出质在汉的楼兰王子送回国中接替王位。但该王子在汉犯法坐罪,汉朝廷对他处了宫刑,有薄待之嫌不宜送回,匈奴便抢先将其所收质的楼兰王子安归送回楼兰国继承王位。安归王便是安比罗迦王爷的父亲。
安归王子因自小在匈奴与胡人一起生活,匈奴单于有意培教、扶持他接替楼兰王位,厚宠贵养。平日里让他如公子哥儿一般与匈奴王族胄嗣耳鬓厮磨,游玩耍乐,是以安归王子与匈奴王庭上下几乎无不相熟,继位后邦交诸事尽倒向匈奴一边。汉朝廷派使节联络西域诸国,路途艰辛遥远,途中诸多物用补给在经过楼兰时多有亟需,安归王受匈奴王庭唆使,非但不予资助供应,还不时非难、虐待、杀害汉朝廷使节,替匈奴骁骑通风报信,劫掠汉王朝使团和商旅百姓,成了汉王朝交通西域的一大障碍。昭帝元凤四年,汉朝廷不得已派兵前去刺杀安归,改立其亲近汉朝廷的弟弟尉屠耆为楼兰王。
受命领兵前去的是一名掌管皇宫车舆的官员,姓傅名介子,时任平乐监,曾数次出使西域大宛、龟兹、楼兰等国排解国事纠纷,颇多权谋,是出身羽林骑营的一名耆宿老臣。他年事虽然已高,但听得朝廷召唤,委以重任,即欣然受命,周密筹划部署,只求功到事必成。顾虑到此次是入穴擒虎,探海屠龙,凶险难料,须得加强人手,他专诚向宰相霍光禀奏,请求从羽林营中调用两名好手一同前往。这两人便是杜青山和闵大宽。
杜、闵二人在羽林营中曾跟随傅介子学习过兵法武艺,算得上是傅大人的得意门生,平日里交情甚笃。而且两人武功高强,出类拔萃,之前也曾多次跟随傅大人前往西域诸国执行使命,对西域种种情状颇为熟悉,确是襄赞此行的不二人选。宰相霍光爽快答应傅大人的奏请,立刻从羽林营中调派杜青山和闵大宽给傅大人充任副将。傅大人得此二将相助,军威大盛,择日即速率队向楼兰进发。
一行人到得楼兰,只说是奉大汉皇帝之命行赏诸国,骗得安归王欣然与会。傅大人事先在宴席后帐安排好刀斧手,趁安归王酒酣之际诱其入内刺死,传告汉帝旨意扶立安归之弟尉屠耆为楼兰王。尉屠耆为降伏楼兰众怒,使出了一番阴谋诡计,先是好言安抚楼兰王室大臣和百姓,以掩众口,暗中却偷偷指派人手将安归王遗下的一家老小斩尽杀绝。安归之子安比罗迦适巧去了姨父伊循城主家作客,幸免于难,成了漏网之鱼。伊循城主得知安归王遇害,一面重兵守城,一面急派斥候轻骑赶往外家匈奴右贤王处求援。
尉屠耆全靠大汉登上王位,知道仅凭自身之力,难敌伊循城主之强。如果伊循城主搬来了匈奴救兵,对方更是如虎得翼。势同水火,须得急调兵将,速战速决,趁匈奴援兵未至之前,尽快拿下伊循城。因而急忙央求傅大人出兵相助,火速围攻伊循城池,同时快马驰奏大汉朝廷,央求派兵前来伊循城屯守,镇抚楼兰民众,扶佐新王。
那伊循城主也是楼兰王族,膝下仅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嫁闺中,取名安祁霞儿,意指她如祁连山上的虹霞一般美丽高贵。安祁霞儿自小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很得楼兰安归王疼爱,特封她为楼兰翁主。翁主本是汉王朝诸侯王公贵族女儿的尊称,以有别于皇帝的女儿公主,匈奴、楼兰等胡人效法汉制,也不例外。
安比罗迦王子与楼兰翁主是表兄妹,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时常往来。他此次到伊循城,便是特意前来与表妹叙旧,盘桓时日也多。熟料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却骤然听闻国中变故,父亲死于非命,叔父继位,自家满门遭戮,顿刻悲愤惊惧交集,控不住热血上涌,便要向姨父借兵赶回楼兰王庭找尉屠耆报仇。
伊循城主不许,安慰他道:“甥儿且先安定下来,不可冲动,报仇之计暂由姨父替你作主。此番变故,决非尉屠耆之力所能为,定然有强汉在后暗作支撑。我等若鲁莽草率挥兵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时下莫如一道权宜坚守伊循城,等待匈奴援军到来,再会同出兵与强敌决一死战。”安比罗迦听明利害,只得强忍仇恨怒火,听从姨父之命。
然而过不了一日,尉屠耆就已亲率大军前来围攻伊循城,倾国重兵压境,大有荡平伊循城之势。看到尉屠耆心狠手辣,急欲斩草除根,安比罗迦念及对方只是冲着自己而来,若自己继续留在城中,定然会牵连拖累姨父一家,荼毒全城。想来想去,没有妥善之策,胸臆难张,毅然私自拿定主意,要单枪匹马暗闯敌营,前去找尉屠耆清算仇账。
待到夜半,安比罗迦换上紧身行装,悄然越墙出城,握刀在手,便直赴尉屠耆王的中军大营。守卫敌营的楼兰将士见是故王之子,多怀恻隐袒护之心,佯装不知其至,游散躲闪,根本不去捉问阻拦,任由安比罗迦径闯至尉屠耆帐前。
安比罗迦正要破门而入,忽然帐后两边窜出数名汉兵,仗剑围住安比罗迦厮杀起来。原来尉屠耆情知王事普定,人心未稳,不敢见信楼兰将士,便向傅大人借了一队汉兵守护左右,日夜轮番值守。当下被从梦中惊醒,听见帐外的刀剑之声,直吓得哆哆嗦嗦,紧裹着被褥缩做一团,躲在营账之内不敢出来。
安比罗迦的拳脚武功本来就算不得一流,而今被几名汉兵围住困斗,渐渐捉襟见肘,左右难敌。不到十来个回合,眼看就要命丧剑下。正当情势危急之时,月光之下但见一袭玄衣疾飞而来,一名长发女子衣袂舞动,剑贯长虹,势夹劲风,雷鸣电掣般杀奔而至。安比罗迦举目辨认,来人正是表妹楼兰翁主安祁霞儿。
原来自从楼兰王庭发生变故之后,楼兰翁主一直对安比罗迦放心不下,嘱咐奴仆们对他留心照看。一名奴仆窥见安比罗迦深夜携刃外出,立刻前来禀报。楼兰翁主当即猜到安比罗迦的意图,二话不说,着装提剑便尾追而来,却好赶上安比罗迦被数名汉兵围攻,如困兽犹斗,险象环生。
楼兰翁主杏目圆睁,叱咤一声,挥剑冲入重围,三招两式便将安比罗迦的危势化解。她自小厌文尚武,家学虽严,但伊循城主对她万般宠爱,诸事皆随着她的性子,既然她喜欢习武,便四处延邀名师高人传授指教,于西域武学、各方神技皆有涉猎。她年岁稍长之后还专门跟随身毒(即今日印度)高僧修炼上乘内功心法,功力修为已非一般武学之士可比,加之潜心勤笃,悟性聪慧,技艺日瑧长进,渐近出神入化之境,如今对付几个普通汉军兵士,自然不在话下。
安比罗迦得与楼兰翁主合力一处,很快将挡在帐前的汉军兵士击退。那些汉军兵士见到营中诸多楼兰将士已闻讯聚集而来,便向其等呼急喊援,但众楼兰将士不见尉屠耆露面,皆围在四周,坐壁上观,无人肯出手相助。数名汉军兵士只得死守帐门,竭力抵挡。正处危殆之际,忽见东北角上围观人众哗然涌动,一名汉人壮士逾越人墙,飞身跃入打斗场中,仗剑直取楼兰翁主。
众汉军兵士认得来人正是其等领军副将杜青山,但见他截住楼兰翁主便是一番恶斗。杜青山使的是羽林剑法,功力炉火纯青,远非先前数名汉军兵士可比;楼兰翁主的武学专取百家之长,博大精深,巧中出奇,一时半回之间,两人各有所恃,相互斗得不分上下。那些汉军兵士看到楼兰翁主无暇旁顾,立马向安比罗迦反扑,一拥而上,势欲将其擒拿。安比罗迦如何能敌?负气舞刀在数柄剑锋之间左躲右闪,藏头护背,凶险狼狈之极。
楼兰翁主急中生智,向围观的众楼兰将士大声疾呼,斥责尉屠耆篡逆无道,滥杀无辜,意欲策动这些昔日的臣民将士反戈勤王,相助安比罗迦一臂之力。奈何众楼兰将士畏惧汉王朝军威,首鼠两端,权衡利弊,只是静观待变,对楼兰翁主之言全然无动于衷。楼兰翁主见到此等情状,顿时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顶盖凉到脚掌心。暗想身处敌营,不宜久战鏖斗,既然这些楼兰将士已冷漠至斯,眼前还是走为上计,尽快寻求脱身为好。打定主意,迅即虚晃一剑,卖了个空子,骗过杜青山的来招,替安比罗迦挡开敌剑,便拉上他向周遭人墙冲突。众楼兰将士也不堵拦阻击,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道来,给其二人夺路而逃。
杜青山率领数名汉军兵士飞身追赶,步步紧逼,楼兰翁主挥剑殿后,边打边退,舍命掩护安比罗迦逃走。二人闯出敌方军营,楼兰翁主已身中数创,鲜血汩汩直流,衣身染红数片。逃回到伊循城外,远远望见城围上火光通明,人头攒动。原来伊循城主得报安比罗迦和楼兰翁主半夜出城袭击敌营,赶忙率军把守住城头,正在清点人马准备出城前赴接应。忽见楼兰翁主和安比罗迦急急奔回,立命打开城门给他们两人进城。
楼兰翁主和安比罗迦回头看见杜青山数人已接踵追近,后面尉屠耆也亲率大队人马杂沓而来,蹄声轰鸣如雷,军士铁甲铿锵如潮,看样子是想要趁势尾随追入城中,攻陷城池。二人察觉苗头不对,楼兰翁主果断放弃入城,一边远远呼喊催嘱伊循城主快快收起城门,一边护携安比罗迦改向伊循城西南面的大片树林奔去,引着敌众绕开城池,遁入林中。
树林广阔,顺着陡峭山脊绵延伸展,远望树林之后群山高耸,峰崖壁立,飞鸟难越。杜青山、尉屠耆领着人马追至树林之前,左中右分兵三路将整片树林层层围住。尉屠耆坐镇阵头,勒令楼兰兵将严密把守,杜青山则率领一众汉兵迅速追进树林。闵大宽此时也已赶来,提剑在后跟上。
林中月色斑斓,树影婆娑,人鬼难辨,众汉军将士一时莫知楼兰翁主和安比罗迦的去向。杜青山和闵大宽约略商议,定下各领一队人手分头寻找,发现敌情呼号为应。闵大宽提着宝剑一味往丛林深处觅去,不知不觉把手下远远落在了后面。独自一人走不多时,到得一处山崖之下,但见巉崖高耸,擎天壁立,群峰环伺,已是绝路。夜光中前方一人正悄悄攀着嶙峋岩石而上,仿如猿猴一般。
闵大宽待要呼喊其余汉军将士追来,忽听得一个女子压低的声音哀求道:“这位将爷,请高抬贵手,放过我表哥好么?”闵大宽寻声望去,黑暗中发现还有一个年少女子持剑倚壁而立,身上玄衣血迹生光,斑斑如莹,却是要追拿的楼兰翁主。只见她气色微弱,面如霜雪,一个劲的喘息不止。
闵大宽立知她肯定是受了重伤,心想自己一个人当能应付得了,便不急召唤帮手,仗剑向她走近。楼兰翁主有气无力的道:“你要交差,将我拿下便是。若肯放过安比罗迦,我决不抵抗。”言毕,即把长剑收起。闵大宽怕她有诈,机警审视与她对望,但觉其人双眸明净如水,皎洁无邪,盈盈然满目祈求之哀。意念瞬息间灵光普照,怜悯之情油然而发,不由得心头一软,道:“你们快快走罢。”
楼兰翁主略略敛衽下拜,谢道:“将爷不逮之恩,他日小女必定涌泉相报。”转身便跟着前头那人向崖顶攀爬。刚上得几步,失手忽从崖石上重重的摔落下来。原来她重伤恶斗,疲于逃命,失血过多,已经力不从心,再也攀爬不动了。
闵大宽走将过去,捡起她失落地上的宝剑,问道:“你还能上得去么?”楼兰翁主叹道:“我是逃不走了,要绑要杀,悉听将爷处置。”闵大宽迎着她清丽动人的目光,犹豫踌躇片刻,道:“我不会这般对待你。”楼兰翁主吃惊不解,急道:“那你想怎样?难道抓住我还不够,非得把我表哥也一块儿抓到手么?”闵大宽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想助你爬上悬崖去。”
楼兰翁主眉宇间刹然一亮,将信将疑,不由自主的从头到脚打量闵大宽,提防着道:“你不会是想拿我作要挟,上去抓我表哥吧!”闵大宽道:“我若是定要抓住他,早已飞身攀上悬崖去了。”
楼兰翁主看见安比罗迦此时已经爬上崖顶,正向自己招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他赶快逃走。安比罗迦不明崖下情状,楞楞的候在悬崖之上焦急等着。楼兰翁主不敢大声催促,只好对闵大宽道:“你愿意相助我们敢情是好,反正我已经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只是你打算如何将我弄到悬崖上面?”闵大宽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便背负姑娘爬上悬崖去。”
楼兰翁主冷若冰霜的面容止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来。须知练武之人最忌被人从后偷袭,眼前这位男子居然敢将后背置于她的掌控之下,看来相助之心确是出于至诚。她隐隐听得有汉军兵将在向这边寻来,不及更作他想,赶即应允闵大宽之计。闵大宽在她面前大大方方蹲下,教她趴到后背上抱稳脖颈和双肩,然后施展轻功,如飞一般飘然窜上悬崖。
适才到得崖顶,几名汉军兵士已经搜寻到了悬崖之下。闵大宽尚未将楼兰翁主放下,楼兰翁主已在一个劲的暗令安比罗迦快跑。安比罗迦看见楼兰翁主已经上得悬崖,知道有人相助,却不识得闵大宽是何人,本应上前来跟他打个招呼,但见他身上穿着汉军装束,哪里还敢支声?转身撒腿就向悬崖上方的山坡丛林逃去。闵大宽小心将楼兰翁主放落地上,搀扶着她一跛一拐的跟在安比罗迦后面,转了几个山坳,已寻不见安比罗迦的踪影。
两人到得一个隐秘处,才敢停下来歇息。楼兰翁主颓然坐倒地上,心力交悴,面无血色。料想安比罗迦已经逃脱,气头一松,竟致昏了过去。待得醒来,已是天色甫明,但见闵大宽按剑守在一旁,自己身上的伤口皆已包扎妥当。思忖闵大宽替自己处理伤处,免不了要解开血衣触碰肌肤,顾念男女有别,不自禁心潮羞涩,脸颊微起红晕,颇有几分难为情之色。
闵大宽确在楼兰翁主昏倒之时,探她息脉,得知她伤情危重,赶紧取出金枪药给她施治,并运内力助她呼气行血。忙乎了一夜,至时见她醒来,气色和畅,再瞧她伤势已无大碍,甚为释怀,歉然施礼道:“姑娘昏迷之时,在下实不得已,冒昧替姑娘治伤除患,还请姑娘宽宥则个。”楼兰翁主察觉他心细,便若无其事道:“将爷无须见外。小女突遭此劫,幸得将爷照应,还不知如何报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