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贺布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棉花糖小说网www.aaeconomic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闵大宽不自主的后退一步,紧紧握住剑柄,吃惊道:“杜……杜师兄,你怎的老成了这副模样!?”杜青山道:“你没有资格叫我师兄,我也早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今日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好瞑目。”说着,将手中拐杖高高举了起来。
那拐杖在星月照射之下油青发亮,铜制龙头精光闪闪,大异于日间所见情状。闵大宽面对拐杖,神色肃然起敬,双膝不听使唤似的跪了下去,连连叩拜。杜青山不等他起来,挥杖便向他头顶砸落。闵大宽侧头微闪,让铜杖重重的砸在肩背上,吃痛忍耐。
杜青山仍不解恨,挥起铜杖再次砸下。闵大宽让过三杖,方才腾身跃起,退开数步,唰的一声拨出腰间宝剑,握在手中。杜青山耳辨方位,灵敏非常,挥舞着铜杖跟着便击将过去。闵大宽架剑挡格,还剑刺向对方要害,杜青山回杖化解,陡然又转守为攻。两人出手迅捷绝伦,凌厉老辣,攻守兼具,刚柔并济,只是招数颇多相似之处,显然是师出同门。
顷刻间双方相斗了数十个回合,始终无法分出高下。欧阳华敏看得眼花缭乱,七起八落,纵使他武功不弱,久久也未能瞧出两人的师承门道来。只觉得两人的招式偏重沉稳,不求险中取胜,浑然比拼内劲坚韧之功力。
不知不觉已过四更时分,荒野之中万籁俱寂,只听得两人剑杖撞击之声断断续续的在空旷回鸣,清晰可辨。又过得大半个时辰,两人仍在打斗不休。放眼四际,拂晓的白光已渐渐普现,周遭的一景一物也逐次显现出淡淡的轮廓来。
欧阳华敏这才发觉周身所处并非荒原山野,而是一座巨大的被废弃的城垣旧地。那些陡峭林立的并非是危岩峭壁,而是高大宫室殿宇被毁之后留下来的断壁残垣,四处的乱石碎屑大部分是墙垣坍塌后抛下的巨砖碎瓦,残基断柱。到处杂草丛生,惊鸿枭影,满目苍凉。己所藏身之处乃是一块巨大的碑石,已经断裂破损,隐隐约约还能看清“莲花宫”三个巨大的篆字。
正自饶有兴味地察看身周的残宫旧物,猛然听得杜青山唉哟一声怪叫,赶忙转头去看。只见杜青山左臂中剑,鲜血正汩汩直流。原来杜青山与闵大宽两人武功相当,只是在黑夜中闵大宽视物不适,对方招数辨识有碍,难免顾忌丛生,而杜青山虽然双目已瞎,但黑夜中行动如常,辩位精准,一根铜杖舞弄得虎虎生风,彼此斗得不相上下。然而天色渐明,睹物可辩,闵大宽终究占了明眼人的优势,瞅准机会逮住对方的破绽,一剑出手,当即重创对方要肘。
两人又斗了十几个回合,杜青山肩背又中一剑。眼看照此恶斗下去,杜青山落败已成定局。杜青山连连吃亏,掐指暗数,已知天明,于已不利,驻杖跃出,退到了巨岩下的洞口之外。闵大宽待要逼将过去,挥剑再击。杜青山以杖引路,一溜烟已钻进洞穴之中。
欧阳华敏仔细看那洞穴,但见洞口由几块裸露伸出的巨大基石顶着断梁残柱横七竖八堆叠而成,上方倾斜覆压着几面巨大宫墙,墙后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台基,梁瓦、砖石、残垣、败絮累积无数,夹杂着蔓草藤葛,仿如一处久已无人收拾打理的蛮荒巨冢。
闵大宽冲着洞口叫骂,杜青山在里面就是不作理会。闵大宽无计可施,站在洞口外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几次想跨入洞去,均畏缩而退。洞内渐渐变得漆黑一遍,声息全无,估计杜青山已灭掉火光,押着闵儿退至洞穴深处。
此时东方已白,晨光普照,朝霞掩映,一轮红彤彤的日头一下子跳出云层,光芒万丈。熬了一夜,欧阳华敏止不住犯困,几个哈欠涌将上来,都被强压了下去,生怕一有声响便被闵大宽发觉。然而防不胜防,事有凑巧,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条尺许长的小白蛇,偷偷的在欧阳华敏的右脚踝外侧上方咬了一口,疼痛难忍。欧阳华敏无法他顾,只好挥腿将小白蛇甩开,跟着踢脚将它赶走。
闵大宽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见欧阳华敏,当即哈哈大笑。欧阳华敏已有所备,但受蛇噬之扰,暂时无暇应付他,急急掀起袍下衣裤查看。被蛇咬伤之处已经开始变黑肿胀,麻痛异常,可想而知那小白蛇必是剧毒之物。于是赶急解下腰带将右腿紧紧缠绑起来,以防蛇毒发作攻心。
闵大宽走近身前,趁欧阳华敏处理蛇伤之虞,陡然出手,快若闪电点封其当胸要穴。欧阳华敏始料不到闵大宽的点穴之功高强得出奇,且不问青红皂白就下重招,掌指一翻已先将自己制住。想要防守都来不及,穴道被封,整个身子顿时摊倒在地上。闵大宽一把将他拽起,向那洞口拖去。
欧阳华敏叫道:“你这人怎的恁般可恶?非但见危不救,还要使坏强梁?”闵大宽道:“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我救你做甚?”欧阳华敏道:“我与你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你怎知我不是好人?”闵大宽冷笑道:“你莫要装蒜,老实告诉本大爷,你到底是杜青山的什么人?”欧阳华敏不便照直回答,嚷道:“我不认识什么杜青山,你快快将我的穴道解开。”
闵大宽道:“你若不认识杜青山,天没亮就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你们爷儿俩狡猾得急,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不由分说,硬将欧阳华敏拖至洞口前,对着洞内喊道:“杜青山,你捉了我的孙女儿去,今儿我也把你的龟孙儿捉来了。嘿嘿,真是老天有眼。你若再敢动我孙女儿半个手指头,我就将你龟孙儿的整个手掌剁成肉酱。”如此喊了半晌,洞内方才传出话来:“姓闵的,你说的是我哪个龟孙儿啊?”
闵大宽狠狠地推了欧阳华敏一把,喝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欧阳华敏四肢酸软无力,奈何不过,只好对着洞口大声道:“里面的大爷,我不识得你,你就行行好,把他的孙女儿放了,免得晚辈平白无故受他折磨。”
洞内一阵沉默。过得好一会儿,杜青山似已凭话音想起了见过欧阳华敏,笑道:“闵大宽,我道你有什么能耐,原来是把这个小子抓来吓唬我。我与他素不相识,只是昨日在酒楼上打了个照面,你不必为难他。”
闵大宽听了,盯住欧阳华敏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原来你就是与杜老儿一同去酒楼的那个臭小子,昨晚你们还一起干什么来着?莫要以为大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爷儿俩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休想蒙骗得过我。”随即手掌往欧阳华敏的天灵盖上一压,厉声逼问:“小子!你到底与杜青山是何干系?干些什么勾当?快快从实招来。”欧阳华敏只觉得头痛欲裂,加之腿脚上蛇毒上涌,气血攻心,登时昏阙过去。
“你小子想装死么?”闵大宽狠狠地踢了欧阳华敏两脚,不见他有半点动静,府下身去探他的气脉,方信他并非装假。于是撸开他的右腿衣裤一看,但见整条腿从膝盖以下已经浮肿得像大棒槌一般,乌黑暴青,煞是吓人。
闵大宽当即出手封住他的中脘、天枢、箕门、曲泉、血海等经脉要穴,止住毒血上行。然后用剑尖挑开他被毒蛇咬伤之处的肌肤,以掌贴压腿腹,摧动内力,将他小腿内的毒血强排出来。
杜青山静听外头久久没有声息,颇觉奇怪,喊道:“闵大宽,你把那小子打死了么?你莫要这般暴恶,滥杀无辜,小心那日定遭天打雷劈,无人救得了你。”闵大宽没好气的道:“你口中放干净些。你的龟孙儿被毒蛇咬伤,你快快出来救他,若再耽误得个把时辰,就只能收尸了。”
杜青山将信将疑问道:“什么蛇这等恶毒?”闵大宽道:“一条老白蛇,浑身都是白的,连头发胡须都是白皑皑的。”他恼怒杜青山,故意绕着弯子骂他是老白蛇。
洞内暂又没有回音,过得一盏茶功夫,一团小小的物件被从洞口抛了出来。杜青山在洞内道:“记明白了,方的内服,圆的外敷。”
闵大宽捡起那个物件,却是一个小布包,打开来看见里面放着两节双指大小的竹筒,一个削成方体,一个保留圆形,均以竹节为底,以布塞口。闵大宽拔去方形的筒塞,把欧阳华敏的唇齿微微撬开,依言将筒中的黑色粉末倒入他的口中,让他和着唾沫慢慢咽下,然后将圆筒中的浅色粉末倒在手里,和着露珠搅拌开来,敷在他浮肿的伤口上。过得片刻,浮肿开始慢慢消退。良久,欧阳华敏方才悠悠醒转,但周身上下依然酸麻痛楚,宛如虫噬。
闵大宽看见欧阳华敏睁开眼来,便将剩下的解药收起,冲着洞内叫道:“杜青山,你龟孙儿醒了,看来还有得救,你快些接他进去医治调理。”
杜青山道:“那毒虫散是我苦心研制的秘方,专治虫咬蛇伤,那小子服用了,自然已无大碍。等那小子毒散之后,你就放他走罢,我与他非亲非故,把他接进来做甚?与你的孙女儿成亲么?”
闵大宽道:“那你把闵儿放出来,我就放他走人。”
杜青山道:“你爱放他走就放他走,关我什么事来着?你的乖孙女儿皮滑肉嫩,我要留着慢慢享用。小妞儿,我这个爷爷比外面那个爷爷好多了,你说是么?”
闵儿没有出声,闵大宽不知洞内情状,心急如焚,忽然想出了一个恶毒的主意来。他把欧阳华敏提在身前,遮挡住自己周身要害,大步便向洞内跨去。原来他是要拿欧阳华敏当成人肉盾牌,叫他在前替自己挡住暗箭。欧阳华敏心里叫苦不迭,但穴道未解,周身动弹不得,只能恁般由他驱使。
进得洞内几步,暗箭猛然如蝗激射而出,欧阳华敏的后背、四肢连中数箭。幸好闵大宽还不欲教他死于箭下,护住他的头颅,只让他背向洞内而前,否则一旦要害中箭,必定命丧黄泉。
过了三道关卡,方才不再有暗箭射出。但到了安全之处,闵大宽仍然不敢将欧阳华敏放下。欧阳华敏身受众箭所创,有如刺猬一般,此等情形,比芒刺在背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苦不堪言,一心唯求神仙保祐,暗箭之毒不至要命就好。
闵大宽挟持着欧阳华敏向洞内深处行去,一路摸索着点燃洞壁上的烛火。边走边细细察看周遭境况,丝毫不敢麻痹大意,谨防一不小心落入对方圈套,遭到对方突然袭击。
洞穴越往里面越是宽敞,靠近洞口一段乱石嶙峋,但向里走,洞道结构渐次工整有序。石砌洞壁,石铺砖道,有石龛雕刻,有石阶扶手,高低适度,错落有致,俨然是宫殿下面的一条地下甬道。
走得七八丈远,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地宫之内。地宫正殿形状穹顶石墙,高达丈余,四周有八条石砌的地道通往不同的方向,地道内阴暗漆黑,森然莫知里面情状。正殿当中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八角石坛,坛中央有一眼面积不大的圆形水池,清泉从池中汩汩流出,顺着石坛表面的八卦浅槽分别流向八个方位。一条宽不足尺的水沟绕坛一周,把从石槽流下的泉水汇集起来,引向地下排水的暗道。
杜青山与闵儿踪影全无,不知藏身何处。闵大宽叫喊了数声,均无回应,止不住忧心忡忡。
欧阳华敏口干舌燥,胸腔有如火炽,恳求道:“闵大爷,你且发发善心,舀些泉水来给我喝,我身上燥热得难受。”闵大宽见他箭伤处处,替已受罪,神情憔悴,气息奄奄,甚是可怜,于心不忍,便把他放到石坛上,用手舀水给他喝。欧阳华敏水入饥肠,口中蛇药残渣奇苦无比,一口气呛得咳嗽不止,差点喘不过气来。
闵大宽大声吆喝,企图以欧阳华敏伤重之情引诱杜青山前来,但迟迟不见杜青山现身相救,不由得对这一老一少的交情生起疑心来。念头一转,遂替欧阳华敏拔掉身上所中的暗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枪药,悉数调敷到他周身各处箭伤之上。欧阳华敏顿感伤口处清凉沁骨,心火消散,舒服了许多。
闵大宽道:“本大爷问你,你要老实回答。看你小小年纪,怎的会与杜青山那老头儿搅浑到一起?”欧阳华敏道:“我实在是不认识他,跟他毫无干系。”闵大宽质问道:“那你为何要和他一伙抢夺《太公兵法》?”
欧阳华敏道:“我没有和他一伙,我是自个儿要取《太公兵法》。”闵大宽又问:“你真是自个儿行事?”欧阳华敏见他明明已知昨晚盗书经过却如此见问,显然是在试探自己所言虚实,便道:“我当时还有一个师妹同伴,不过因事不成,她已经打道回府,只剩下我一个人追踪到这里来。”
闵大宽听他说得不假,增多了几分信任,问道:“你为何也想盗取《太公兵法》?一卷破书,得到它又有何用处?”欧阳华敏不想让他知道太多,更不想让他发觉自己其实是跟踪他而来,遂借引太子之识见侃侃而谈:“《太公兵法》乃是兵家之奇葩,听说只要学会了书中所载之万一,出战沙场之上,排兵布阵,率军御敌,便能出神入化,用兵如神,决战百万军中,取胜乃如掌中之物。晚辈将来若能效力国家,习此兵书,增长才略,必定大有好处。”
一席话旨在转移话题,闵大宽却好像被扎中了心坎,大为感触道:“你年少有志,甚是可嘉。只是两国交兵,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有壮志凌云、气吞山河之威,有热血灌缨、饮虏黄沙之壮,有逐鹿疆场、报效国家之功,实则多的是阴魂枯骨、生灵涂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古征战疆场几人回,谁知老少孤苦寡妇悲?小子,你若有志于此,当读圣人之书,当效王者之师,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匡世救民之策。切莫去效他穷兵黩武,为害苍生。”
欧阳华敏恭敬答道:“前辈指点的是。”闵大宽顿添好感,告诫道:“那部《太公兵法》,你就不要再去想它了。好好调理养伤,等我把事办完,就放你回去。”欧阳华敏应付着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心下只顾盘算着如何摆脱眼前困局。
两人说了许多话,闵大宽对欧阳华敏已不似先前戒备,但仍不肯给他解开穴道,自个儿留神察看地宫各处,不敢稍有差池。地宫虽大,但除了石墙、雕刻、立柱、影壁、石坛、地道等建筑外,空无他物,似是在宫殿被毁之前,地宫尚未完全修好。
闵大宽在地宫正殿找不到杜青山和闵儿的一丁点线索,接下来只能深入各条地道进行查找。但这般找法须得有人在正殿配合把守各条地道,不让杜青山趁他深入地道之后携着闵儿变换藏身之所,否则找人变成了在八条地道中捉迷藏的游戏,就不知要找到何时了。眼下能够配合之人,唯有欧阳华敏,闵大宽不得已向他投以试探的目光,问道:“小子,你可愿帮个忙?”
欧阳华敏已察知其意,答道:“闵大爷,晚辈眼下尽由你摆布,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闵大宽道:“你若与杜青山真不是一路,就留神看守各条地道,好让爷爷将他找出来。”欧阳华敏趁机道:“晚辈乐意效命,但你须得解开晚辈的穴道,才好方便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