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丁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棉花糖小说网www.aaeconomic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张子明前日黄昏时分被高虎威带人强架着押送到了城西一处所在,此处原为邠州府的馆驿,现被大军征用,重兵看守。负责守卫的旅帅名叫程山,他一见游骑将军高虎威来到,连忙施礼迎接,高虎威一指张子明说道:“此人是要犯,不可刑罚伤他性命,亦不可让其自杀,总之好生看管,喂他些饭食,留他有用。”程山叉手打揖道:“请高将军放心!程山必不负军令!”高虎威闻言不再多说,转身上马向衙署奔去。
??程旅帅带着兵士将张子明押到馆驿正厅房里,给他将脱臼的下巴纠正,松了绑绳强逼着他吃了些胡麻饼,喝了两碗热水,然后上了镣铐押到西厢房门口,开了锁将他推了进去。屋内并未燃烛,黑暗之中一股恶臭之味扑鼻而来,张子明强忍呼吸才没有将刚刚吃下的饭食呕吐出来。他站立了半天,眼睛才慢慢的适应了屋里黑暗的光线,恍恍惚惚的他感觉墙角似乎有东西在观察注视着他。他壮着胆子低声问道:“有人吗?”无人应答。他又向前挪了一步,再次询问:“谁在那里?”这一次突然从屋内西南角落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是谁?”张子明一听是人声,反而是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心想:“能被关押在这里,重兵防守,一定是云朔侯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回复道:“我叫张子明,是邠州城的经学博士。”“哦!那你一个从八品的教书先生怎会被关到这里来?”张子明闻言心里不禁是一楞,“听他口音,分明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却怎的口气如此之大,连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他反问道:“那你又是谁?”“我是谁不重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被关到这里?”张子明闻言倔犟脾气上来,“你既不愿示以名姓,那我也无话可说!”说完蹲下身子,从地上扯了一些干草过来就地坐下,再不言语。
??这馆驿厢房甚是宽大,黑暗中张子明影影绰绰感觉似乎还有人在,过了半刻钟的光景,那孩子终究还是年轻忍耐不住,又开口问道:“这邠州城阻挡了杨烁老贼十几日,朝廷的大军应该到了吧?”张子明叹了口气,“唉!逆贼杨烁起兵造反已经月余,不知道为何朝廷的平叛大军却迟迟未见消息!”突然间,从西北边又传来一个声音:“我、我、我知道大军为何至今未到的原因!那你先告、告诉我们,你、你、你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张子明心说,“怪不得这个人一直不出声,原来他是个结巴!”但父亲叛国投敌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对这两个陌生人真的是难以启齿。那小孩子看他半天不言语,抬高嗓门说到:“莫非你是杨贼的密探?”张子明性情耿直,最受不得人激,涨红了脸答道:“我恨不得食杨贼的肉啖他的骨,你们连自己名姓都不敢说,我知道你们是谁?我刺探你们什么消息?”那小孩一听他语中带刺,也是裱糊店里的纸人,一点就着!扬起脑袋说道:“好男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独孤清澜,他叫独孤石坚,是我三哥,我们的父亲是西平郡王独孤一灭!”
??这两句话宛如惊雷一般在张子明耳畔炸响,“啊!是你们兄弟!”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抖抖衣襟上的茅草,戴着镣铐双手叉拳向着那口吃青年和清秀少年施礼道:“不知者不为罪!两位公子有礼了!”这两位公子闻言也都站了起来,向他走近叉手还礼。张子明借着厢房东墙上一个小方窗透进的些许微光,看清了二人面目,独孤石坚十七八岁面容微胖,独孤清澜十五六岁脸庞清瘦,形容都很憔悴,但他们的眼眸在暗夜里却闪着亮光。
??张子明说道:“不知是二位公子,适才言语有所得罪,还望见谅!前些日子听说杨烁奸贼偷袭秦州府,杀害了西平郡王,二位公子怎地流陷于此啊?”独孤清澜接话道:“逆贼害死了父亲,母亲自杀身亡,大哥被平坚狗贼杀死,我们被这天杀的杨千里害的是家破人亡!他起兵后派人押着我们一路南行,这十几日来营寨里每天人嘶马鸣,听得伤兵败将的言语方才知道进攻邠州城受挫,死伤了不少人马。我们兄弟正暗自庆幸,谁料今日午后便被押解进城关到了这里。一路走来,但见残垣断壁尸骸如山,可见战事之惨烈!也不知这守城的将官现今如何了?”他一语既了,张子明不禁是潸然泪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独孤石坚走上前来,握住他的双手,“你莫要、莫要伤心!他们不会白白死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子明见他刚刚不久前死了双亲,历经劫难,此刻还如此真心实意的安慰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惭,回复道:“公子有所不知,子明难受一是为了罹难的将士同僚,二是为了我那叛国投敌的父亲啊!”二人闻言均是大感诧异。独孤清澜问道:“此话怎讲啊?”张子明知悉他们的身份,警惕之心已经全无,于是长叹一声把一个时辰前发生在邠州衙署的一幕讲叙了一番。独孤石坚听他说完,默默的退到墙角坐下不再言语。独孤清澜看他难受,也不吭声,扯着他袖子靠墙坐下。三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慢慢的都睡着了。
第二天辰时,看守的士兵给三人拿了些蒸饼和粟米粥,三人并不多言大口吃下,他们虽然仅仅相处了一个夜晚,但内心深处都已形成了共识,一定要在这乱世活下去!看守走后,张子明和独孤兄弟对面盘膝而坐,仔细打量二人,独孤石坚脸庞微胖,面颊有些雀斑,神色略显腼腆;独孤清澜人如其名,宛如一泓清水,秀气兰质。兄弟二人原先过着锦衣玉食的贵公子生活,短短月余颠沛流离的囚犯生活,已让二人骄娇之气皆无,脸上的丰润已被瘦糙替代,憔悴疲惫中惟有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张子明冲着独孤石坚一拱手,“三公子,昨夜你说知道朝廷援军至今未至的原由,敢问究竟为何?”独孤石坚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慢慢说道:“天阙城地处关中谷地中、中部,背靠秦岭脚踏渭河,潼、散、武、萧四关从东西南北四方屏、屏障,道州县三级管、管辖,野战重兵分散布于东北、西北各、各道,天阙城所在的关中卫戍兵力并不是很、很多,所以集结军队需要时日。杨烁贼、贼子正是看准了这、这一点,在自己所、所辖河东道代州、朔州、云州方向,朔方道灵州方向集、集结兵力,从北面快速突破,意欲直捣中、中央,不、不给各地方边防军回援勤、勤王的机会。他之所以不远千里施展毒计偷、偷袭秦州,就是忌惮我父王统辖的陇右、河西两道边防重军,父王被暗害后群、群龙无首,秦州又、又是关陇咽喉,朝廷遣将调兵消息不、不好传递,需要时日,他来自西北方向的压力骤、骤降。杨贼派精锐轻骑乔装成陇、陇右临洮军从秦、秦州沿陇山西麓北行至萧关,用印符诈、诈开了萧关,从而北方险关尽落贼手,那时摆在他面前进攻天、天阙的通道有、有两条,一条是从萧关经、经原州走陇州、歧州、凤翔府、武功县、咸阳到天阙;另一条是从、从萧关经原州走庆州、邠州、永寿、乾州、礼泉、咸阳到、到天阙,两条道路各、各有优劣,而杨烁逆贼最终选择了第二、二条路径,可能还是看、看重泾河的水、水运便利,他、他的老巢在、在晋阳、灵州,他从河东派兵运粮到、到灵州一路都是、是戈壁滩、盐碱地,秋季干、干躁易行,灵州到、到固原沿六盘山南行一路平坦,极是好走,及至原州,泾河水势已大,粮秣、器械、衣甲等皆可借、借水力运、运输,事半功倍。朝廷收到他的反叛消息组织兵力、配发兵器、征集粮秣,最、最快也要月余时间,幸、幸亏邠州城阻挡了老贼十多日,否、否则天阙城的乾州粮仓就被攻下了,那、那时天阙门户洞开,可谓无、无险可守,危在旦夕!”他平时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此番结结巴巴说完,额头已是渗出了不少汗珠。听了他的分析,李子明不禁是惊出一身冷汗,同时对这年轻人鞭辟向里的剖析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独孤清澜吐了下舌头,催问道:“三郎,如今邠州已破,那你说如何是好啊?”独孤石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总归朝廷那么多文臣武官,圣上会调兵遣将征讨的。”
??时间到了午后未时三刻,厢房门被打开,两个士兵进来,押着张子明进了馆驿正厅房。他一进厅堂就看见自己父亲和高虎威两人居中而坐,何水、程山在两旁伺立,张一功一见儿子情不自禁就站起身来,口中叫了一声“明儿!”张子明却是两眼冒出火来,向地上啐了一口,恨恨的盯着父亲。张一功见状不禁是欲言又止,嚅嗫着退坐在榻上。高虎威却是笑语温言说道:“子明贤侄,适才午时三刻杜文玉老贼已被枭首,你父亲关键时刻弃暗投明,今日又带领我们搜出了不少暗埋的石脂水和潜藏的粮草库银,为云朔侯立下大功!三日后各路援军集结,二十万大军即将催枯拉朽直至天阙!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归顺君侯,帐前效力,明日父子双双殿前称臣岂不美哉!哈哈哈!”张一功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大叫一声:“我和你们拼了!”向着高虎威扑了过去,可怜他手带镣铐,还未至高虎威身前就被程山迎胸一脚蹬翻,他在地上滚了几滚,挣扎着还要爬起来拼命,两个兵士冲上来将他牢牢按住。就听到高虎威对张一功说道:“张长史,贤侄已经见到了,安然无恙,就是脾气不好,又臭又硬,咱们可以回去了吧!”张一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颤声说道:“高将军,子明年幼不懂事,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派人好生照看着他啊!”“这个长史且请放心,咱一定看护好他!”旅帅程山在一旁瓮声答道。张一功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儿子说道:“儿啊!你切莫逞强,三日后大军开拔,为父还要当先为君侯引路,你随军而行要机警些啊!”张子明用痛彻心底的声音嘶吼道:“我没有你这个叛国投贼的父亲!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知道有多少好人要因你而死啊!呜呜呜…”喊到最后,已成呜咽之声。他被押回厢房之后,独孤两兄弟听他叙述了经过,心情阴郁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彼此伸出臂膀紧紧的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