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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夜过后,杨烁整兵备甲日夜攻城,怎奈杜文玉率领赵长缨、周斗岳、高起等一众将士拼死防守,邠州城岿然不破!直到第十日,杨烁用仇兴波之计掘泾河水灌城,水势汹涌竟将城东冲开了一个数十丈宽的口子,杜文玉带领众人投沙袋、扔石块、推土车、架木栅,用尽各种办法但仍未能堵住决口,大水灌进邠州城,房屋街道多被河水冲毁。杜文玉虽然令人及时打开南城门将河水导出,但是泾河上游被杨烁筑坝蓄水,雨季河水暴涨,河流被改道后,以万马奔腾之势冲向邠州城,大水冲垮城墙后肆无忌惮在城中奔流,一日之内军民牲畜死伤无数,最危急的是尸体无法掩埋,浸泡腐烂,井水被污染,人可以不吃饭食但不能不饮净水,一时间城内人心大乱!杜文玉审时度势,一边组织城内百姓迅速撤退,一边令人飞马传信急报朝廷求援。恰在此时,斥侯从旬邑传回噩耗,云朔侯麾下别驾李长龄率领陈金、何水带人穿着朝廷官兵衣服,诈称是天阙援兵赚开了旬邑城门,又用旬邑印符骗过了淳化守将,目前正裏挟着两县溃兵降将从南向北往邠州杀来。面对如此危局,杜文玉召集将士们汇聚北城墙上,他仰望苍天,开口说道:“吾辈自幼苦读圣贤,孔教成仁孟言取义,大义简语深刻吾心。生逢天阙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原想诗酒渡余生,怎料逆臣贼子杨烁兴兵造反,吾肩负圣命守土有责,绝不会弃城而逃。今贼人北掘泾水灌城,南陷旬淳抄我后路,朝廷天军尚在集结,援军赶到仍需时日。吾意已决,在邠州被南北合围之前将城中老幼妇孺伤兵眷属悉数送出,请高起将军护送至麟游、凤翔安置,其余将士去留皆随己愿!”他一语既了,只见众将士无不振臂高呼:“愿随杜刺史誓死守城!”最终杜文玉精挑细选了一千勇士三千青壮民伕死守城池,他将城门紧闭,滚木擂石箭矢灰瓶积聚城墙之上,同时让民伕三班轮倒日夜不停抢修被大水冲垮的城墙。在那两日,一边是河东道叛军集中兵力三面猛攻,一边是邠州城军民冒着箭雨御敌修城,死尸在城东缺口处堆积如山,鲜血将整个邠州城的街巷冲刷成了红色。
“成败在此一举!”邠州被围城第十二日的未时三刻,北门城头的箭楼之上,邠州刺史杜文玉对身边的长史张一功一字一顿说道!他眼望残破的城垣,漫城的大水,漂浮的尸体,燃烧的楼房,双眸逆射出熊熊火焰。此刻,河东、朔方、陇右道叛兵正源源不断的从城墙垛口上攀爬上来,整个城墙之上,处处皆是三五成团拼命撕杀的士兵,残肢断骸四处飞溅,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当日酉时一刻,邠州衙署大堂内,云朔侯杨烁高坐大案之后,两旁众将官肃然站立,杜文玉、张一功、周斗岳等十余位邠州官吏被五花大绑立于堂前。杨烁眼望杜文玉,冷哼一声说道:“尔等鼠辈螳臂当车,今城陷被俘,还有何话说?”杜文玉眼眶迸裂,怒骂道:“杨烁贼子,试问朝廷对你杨家一门有何亏欠?你竟敢大逆不道兴兵造反,待天兵杀到,必将尔等逆贼屠戮干净!今日身陷贼手,只求速死!以报皇恩!”其余众人亦高声斥骂,但求一死。杨烁嘿嘿冷笑,“你这鼠辈滞阻我大军征程,令我折损不少兵马,原也难活,可我偏偏不让你早死,先杀了你的僚属再慢慢剐你!”他话音乍落,便见堂前庭院内,三十个刀斧手押了三十个邠州团结兵进来,这些邠州士兵们苦战了十二个日夜,人人带伤个个憔悴,衣甲残破血污痂结,此刻双手被缚无法挣脱,只能任人宰割。
??游击将军姚木走至堂口,大声喝到:“云朔侯有好生之德,愿意归降者东边站立,酒肉招呼!不降者即刻斩首!”他话音未落,便见周斗岳高声叫道:“好男儿以身报国!兄弟们绝不可做那脓包!”陈金、何水见他性子倔强,又想起是他捅死了鲁进一,恨得是牙根痒痒,二人走上前去,将他拖至院中,陈金“呯呯”两脚踹在他腿窝里,从背后拉住捆绑他的绳索,周斗岳无奈跪下,何水在前面一把揪住他发髻,拉直他脑袋,口中高叫:“让你这厮猖狂!先拿你开刀!”旁边刀斧手钢刀落下,寒光闪处鲜血喷涌,可怜义勇忠贞的邠州云翼校尉周斗岳,首级被砍魂魄升天。何水提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对着那三十个邠州士卒喊到:“要活命的往东边站!”这些士兵俱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很多都是乡民,十余天前还安居乐业的过着安生日子,谁曾想一场变故,家乡变焦土,子散妻离城破被俘。此刻真正面对生死,看着周斗岳血淋淋的头颅,有的人不禁是冷汗淋漓双腿打颤,不由自主向着院东走去。有几个硬汉见此情景高声喊叫:“兄弟们不可投贼!宁死莫降!”他们喊声刚刚响起,便被刀斧手一刀砍倒,不一会院中地上便滚落二十多个人头,终究还是有四个兵卒哆嗦着站到了东院墙下。
?如此这般推进来了五批俘虏,被砍杀了一百二十多人,人头在衙署院西堆积成山,尸体被当即用板车推走焚烧。到第六批邠州俘兵进来时,大堂里站着的邠州长史张一功突然间身子一颤,目光有些呆滞,紧紧的盯着第二排的一个年轻人。这一批士卒极是刚强,口中怒骂不己,竟是无一人投降!眼瞅着他们要被斩首,张一功大叫一声:“刀下留人!”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云朔侯连连叩首道:“君侯刀下留人!”杨烁看他怂兢服软,不禁是哈哈大笑,“杜文玉,我还当你邠州城里都是铁骨硬汉,你这长史不还是服软了!”杜刺史喝骂道:“张一功,你怎能晚节不保,屈膝求敌呢!快给我站起来!”张一功涕泗横流哭喊道:“杜刺史啊!他们擒住了子明,我家五代单传,我就这一个儿子呀!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呀!”杜文玉看他如此说话,长叹一声,沉声说道:“生为天阙臣,死为天阙鬼!无后总比变节强!气节大义你要明辨!”张一功不敢看他眼神,只向杨烁告饶,“君侯,你放了我儿子!我但求一死,我命换他命可成!”杨烁笑嘻嘻的说道:“你指一下哪个是你儿子!”堂口站立的姚木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走上前去将第二排的一个年轻人提拎了出来扔到大堂地上,返回身一挥手,刽子手手起刀落将其余二十九人砍死。
??那个年轻人十八九岁年纪,面色白皙,并不健壮,浑身上下七八处伤口,此刻他嘴唇紧抿,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亲。张一功颤声问道,“儿呀,你不是随高起将军去麟游了吗?怎地又被擒至此?”那张子明朗声回道,“父亲,你从小教导我,国难当头惟以身报国,邠州危急我怎能偷生逃命?儿子两日前就乘乱留在了城中,这几日杀贼三人,力尽被俘但求速死!”“我的儿呀,你娘子尚未有孕,你我今日俱死,家门绝户啊!”“父亲,死则死矣,何必多说!万万不可降贼叛国!”张子明一语既了,再不看自己父亲一眼,昂首走到杜文玉身边,向杨烁骂到:“逆臣贼子,苍天可曾饶过谁!因果报应,黄泉路上我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