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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夕峰的梅花针很少失手,这次也不例外。
惨叫声戛然而止。
被梅花针打中的人已然倒下,李暮和他的两个手下都还站着,倒下的是另一个人。
这人从屋后面的一株茂密的榕树梢头掉下来,倒在地上。就像一只被射落下来的鸟,挣扎着,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吟。
梅花针通常都不致命,只会让人丧失逃跑和反抗的能力,何况赵夕峰也本就没打算取他性命。
“我刚才说的究竟有没有骗你,你现在去问问那个人就知道了。”
李暮不禁木然,他早就听闻赵夕峰的暗器功夫了得,却也还是没有想到,他的出手竟然这么快,快到他刚才都完全没有看清赵夕峰的出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人往往是很难想象得出来的。
如果赵夕峰刚才出手的目标是他们,恐怕此刻,他也已倒在地上了。
李暮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人的?”
赵夕峰道:“我早就料到,他一定会派人跟踪我,跟着我就能找到你,找到了你,我们两人就必定要有一个死在对方手里,他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李暮道:“然后,这个人就可以回去报信了。”
赵夕峰道:“而且,这个人还可以领到一笔赏钱,不小的一笔。”
李暮道:“可是现在他这个计划却还没有成功。”
赵夕峰道:“他若是知道我并没有杀你,我就没有机会再得到他的信任了。”
李暮道:“说不定他还会杀了你。”
赵夕峰道:“他要杀我并不难。”
李暮道:“他真有这么厉害?”
赵夕峰道:“至少比你想象中,要更厉害。”
李暮背负着双手,沉吟了半晌,才接着道:“那么,我们就不能让他这个计划失败。”
赵夕峰不懂。
李暮又道:“至少看起来,他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
赵夕峰懂了:“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暮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惊惧,全身因疼痛而扭曲低吟,伏在地上,就像一只嗷嗷待宰的山羊。
李暮看着这个人,却在问赵夕峰:“这个人是不是个会说真话的人。”
赵夕峰道:“会,因为他怕死。”
李暮道:“哦?”
赵夕峰道:“他不但怕死,而且还怕得要命。”
李暮道:“他为什么这么怕死?”
赵夕峰走过去,问那个人:“你是不是叫孔严,认识你的人都叫你孔老三?”
孔老三惊讶地看着赵夕峰,他没想到赵夕峰居然会认得他。
赵夕峰笑了笑:“我不但知道你是什么人,还知道你家中有一老一少要养,你的两位兄长早年因打家劫舍,都被关进了大牢里,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放出来。”
孔老三只觉得头皮发麻,瑟瑟发抖。
赵夕峰又接着道:“而且你还有个善良贤惠的妻子,你在外的时候,她就替别人洗衣服做针线来贴补家用,现在她是不是正在等着你回去?”
这就是在客栈里,留给他另一张纸条里的内容。
孔老三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此刻他的脑子里全是他的家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他还不想死,死亡的恐惧瞬间让他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更后悔被派来跟踪赵夕峰。可这世上所有的后悔,都只能自己吞进肚子里,忍受着,因为这不是病,它没有药可医。
他哀嚎道:“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赵夕峰用一种极其异样的眼色看着孔老三,他当然早就知道被人跟踪了,所以他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绕了几条小路,但没想到这个孔老三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还是跟到了这里,看来这个人,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李暮叹息道:“看来他真的很怕死,怕死的人,不但会说真话,通常也会说假话。”
赵夕峰道:“当然会,你只要能够留着他的命,并且还能给他一些赏钱,就算要他说鬼话,他也能说得出口的。”
李暮走到这个人跟前,给了他一脚,怒目圆睁地俯视着他:“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
孔老三拼命的点头,他还想爬起来磕头,可他已爬不起来。
“幸好我这里有后悔药可以卖,”赵夕峰道:“梅花针的毒不会马上让你死,如果你想活久一点,解药就在我这里。”
孔老三又拼命的点头,强忍着痛苦,道:“我还不想死……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
赵夕峰道:“你想不想死,不是由你说了算。”
孔老三道:“我明白,我若想活着,就一定要祈求赵爷长命百岁。”
赵夕峰道:“可是,我却必须要死。”
孔老三听不懂,他已不知该如何回赵夕峰的话,只是不住地在用头往地上磕:“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按你们的意思禀报。”
赵夕峰不再理他,忽然转过头,问李暮:“那你打算如何杀掉我?”
李暮道:“还是跟之前一样,用你的女人威胁你,因为你爱她,可以为了她去死。”
他忽又笑了笑。
“但是,我允许你晚一点再死。”
赵夕峰也笑了。
“我也希望我不用死得太早。”
赵夕峰已向屋内走去,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李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暮道:“因为,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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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秀又回到了赵夕峰的身边,赵夕峰也回到了竹秀的身边,他们拥抱着,抱得很紧,很紧。
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永远离别,再也无法相见。
竹秀的心在痛,身体在颤抖,她害怕,她不敢让赵夕峰走,她知道他现在做的事非常危险,但她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对于男人来说,往往越危险的事,就越不会想让女人知道。
所以赵夕峰笑的很轻松。
“这次有惊无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接下来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可以办完,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永远相守在一起了。”
“可是……”
赵夕峰不让她说话,又安抚道:“这次的事不只我一个人,我还有几个朋友会来帮忙,你就不用担心了。”
竹秀只问:“这件事你是不是一定要去做?”
赵夕峰道:“我一定要去。”
竹秀的眼泪还没有流下来,站在一旁的小青却已经泪流满面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动,高兴,还是悲伤,所以她又一个人跑到园地里去了。此刻,仿佛只有那里才最适合她。
竹秀的温柔,让赵夕峰的心变得无比柔软,他甚至突然就想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这一切,再也不管其他的事了。可他们又能去哪?哪里还有比这更安宁的地方?就算有,他也不能。
他是江湖人,还有江湖事未了,他是赵家的人,还有赵家的仇未报。
可是竹秀能,她还有地方可以去,她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去了,无论如何,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所以,赵夕峰只有先让人送她回赵府,因为只有那里才是绝对安全的。
竹秀或许可以留住他,也或许不能,但她却都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知道,如果他的男人因为她,而放弃了自己本应该去做的事,那么他的心中将永远都不会快乐,永远都会有遗憾和悔恨。
可是反过来,就一定会更好吗?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只有一种选择,无论是选择了哪一种,都不可能再重来。
她和小青坐上了马车,赵府的车夫,也是赵夕峰贴身的亲信。
马车缓缓前行,竹秀感觉自己仿佛乘在云端上,她整个身体都已不再受控制,只有那双眼睛一直在望着渐渐模糊的赵夕峰,她似乎看见赵夕峰在向她微笑,又似乎看见赵夕峰正在追赶马车,向她奔来。但渐渐地,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看到赵夕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云雾一般的天色里。
寒冬已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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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中,一群白衣执甲的骑士巍然肃穆,行进井然有序,队列次序分明。
自从石舞阳死后,这是白马山庄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出征,上千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兵分三路向落霞谷傲然挺进。他们所经过之处,路人们无不纷纷惊叹称绝,声势浩大,前所未有。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白马山庄这次倾尽全力进攻落霞谷的消息了。
部队开进一片松树林的路口时,石一停了下来。
立刻有一骑快马飞奔过来,向他汇报周边地势情况以及前方军情。
现在距离落霞谷已只有三天的路程了,极速行军则一天半可到达。石一传高岳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一阵,高岳突然面露难色,显然觉得不能接受,可是军令如山,他也只能遵命下去。
高岳紧紧握住石一的手,胸中的热血瞬间在全身快速流动,冰冷的手也已变得滚烫。石一轻拍他的肩膀,点点头,示意他按计划行事,高岳猛然勒马转身,大喝着回到部队中去了。
石一又亲笔一封,交给探马,并告诉他:“将这封决战信交给曲终寻,就说白马山庄此番出征势在必得,但我不愿生灵涂炭,他若可怜徒子徒孙们的性命,我愿与他做一次一对一的公平对决,否则,我上千精英将士定会将他落霞谷踏为平地!”
探马转作信使,轻装简行向落霞谷疾驰而去。
几片雪花自苍茫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石一雪白的铠甲上,瞬间凝为一体,消失不见。
石一轻啸一声,白衣骑士们的铁蹄雷动作响,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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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雪他们果然来到了青阳镇,小而美的镇。
杨麟说的都是真话,他并不怕别人知道他的计划,因为不管谁要来救燕承雪他们,他都一定会让这个人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他也绝不会让岳银屏再有机会回到金鳞堂,他对这一切都有足够的把握和信心。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等到燕承雪他们到来,他自己就已经死了,他本来已安排好伏击的人,现在也全都散了。
小镇祥和安宁,人们忙碌且安逸,湖光山色干净无尘。
杨麟已死的消息,燕承雪他们当然也已经知道了,虽然觉得十分意外,但至少暂时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可是丁楚四处打听后,决定还是找一家民房租宿,他始终觉得客栈人杂,总是不够安全,他也总是这样谨慎,内心总是这样不安。一个人在江湖上混的时间长了,难免处处都会提前做好防备,仿佛终日都不得不提心吊胆,毕竟,谁也不想被突然从背后冲出来的人砍掉了脑袋。
在江湖上生存,谁敢说是一件容易的事?
房家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单身汉,镇上的人都叫他富贵。富贵以砍柴卖柴为生,人长得五大三粗,憨厚老实,一双小小的眼睛仿佛总是睡不醒的样子。房子是他祖上留下来的,本来家境还算可以,可富贵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日子却越过越穷。
门前有个院子,以前有两株桂花树,周边种满各种花草,现在也已然荒废,变成了一个堆放柴木和杂物的地方。房子的厅堂都很宽敞,还有三间屋子也都不小,只是可用物品寥寥无几,另外有两间仅剩一床一几,而且落满灰尘。
房子这么大,一个人反正住不完,所以听到有人愿意出银子来租,富贵当然很愿意。银子是岳银屏的,丁楚和燕承雪早已身无分文,就算有,这个时候最好也还是把钱交给女人保管的好,否则,下一次他们可能就都要睡在巷子里了。
丁楚认为,现在杨麟既然已经死了,他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在这里多住几日,燕承雪的病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可身体也还是很虚弱。
可岳银屏却不这么认为,就算杨麟死了,但金鳞堂还有很多之前一直跟着杨麟谋反的叛徒,她也不想一直在这个地方照顾着一个病人。最重要的是,她告诉丁楚,他们所剩下的盘缠已经不多了,所以只租住一晚,明天就要走。
一个女人,如果说她自己的钱不多了,那一定比你想象的会要多一些;如果她说她的钱还有很多,那一定也会比你想象的要少很多。总之,不管她说自己的钱还有多少,都是男人想象不到的。
燕承雪不懂,丁楚也不懂。他们也不能明白,女人这样子做,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不仅他们不明白,或许这世间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明白。
所以,丁楚什么都不再说,只想找富贵赶紧开坛酒来喝一喝。
可是富贵从来不喝酒,家里也没有存酒,茶却还是有几壶,而且用的都是甘甜的山泉水沏好的。他说:“这山后面有一条瀑布,距瀑布水潭一里外汇流着一泓清泉,我每天清晨雾还未散的时候就去那里打水,那个时候的水最清甜可口,我的茶叶虽然都很普通,但用这种水沏出来的茶,鲜爽甘醇,味道甚至可与西湖的龙井媲美了。”
岳银屏眼睛一亮,立刻凑了上去:“既然茶的味道这么好,那我们还喝什么酒。”
富贵看了看嘴唇发白的燕承雪,关切地说道:“我看这位朋友身体抱恙,现在的确不要喝酒为好。”
岳银屏笑了起来:“你说的太对了,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就是喝酒喝的。”
燕承雪在一旁实在没有力气多说话,他更不想浪费自己的力气,只是苦笑着看着他们。
富贵摇了摇头:“酒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往事,皱着眉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喝酒,整日里醉生梦死,什么事都不想做,所以,到现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岳银屏走到富贵面前,踮起脚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对他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的,一个懂得品茶的人,绝不会有太多人说他不好的。”
富贵眯着眼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得憨厚:“我保证你们喝过我的茶之后,就再也不想喝其他茶了。”
岳银屏却忽然故意板起了脸,眼睛转向门外,道:“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如果这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可我们的钱却已经付了,总不好再向你要回来吧?”
富贵又笑着道:“姑娘说笑了,我这壶茶送给你们喝,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假,你们愿意给点赏钱我也不嫌弃,不愿给我自己也图个乐呵。”
岳银屏马上又恭维起富贵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丁楚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忽然横了富贵一眼:“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就把你的脖子给扭断!”
富贵显然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吓到了,脚下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