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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并不是因为知道世间有多少无情,自己就可以无情,更不是就必须无情的;不是因为这世间有多少罪恶残忍,我应当有所知晓然后保护自己,所以就必然要选择同样罪恶残忍手段来作为武装的。容谦把自己与燕凛的关系推向了唯一的死局,这是他的本意,他的选择,其实也无可厚非。因为他的目的,在于考虑一篇“托孤之臣命运”的论文如何完成,他只要养成一位符合史册记载要求的“明君”就可以。所以对那些仅仅是实验对象的孩子们,虽然也有真正的喜爱,情感的投入,却从来没有完全地融入到他们的世界,为他们着想,聆听他们的心声,而是一次又一次,单纯的、单方面地思考着“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安排”。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生命,却从来没有站到真正平等的地位;尽管有过了“要让他自己面对人生”的教训,但下一次却又是完全自己来做决定——或许,看到实验对象纠结着,挣扎着,痛苦着,努力求生获取“明君”的一切,却半步都不曾脱离自己的剧本,是这个似乎能够包容天下也能够冷眼世间的“小楼人”的乐趣和行事方式,但在燕凛,又何其无辜,何其不幸。
容谦不会爱人,也从没有真正爱过人。就像燕凛曾经质问过的,以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容谦,你有没有心?
心,当然有。只是,不是一颗会爱人的心,爱孩子的心而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对子女,理所当然要考虑地长久,考虑到将来,考虑到孩子一生的成就,甚至汗青史册上的一笔声名。但在任何真正的父母,比那些成就、声名都更重要的,却是能看到孩子健康、快乐、平安,看到他们纵然生活平淡却也能享有单纯的幸福;希望一切生老病死人生苦难,都不要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而任何真正的老师,也都是如此:希望看到学生学有所成,对国家社会有所贡献。但更简单的,更能让师长们愉悦欢喜的,却是学生们平安幸福地生活,平凡、稳定,脚踏实地,对自己也对家人、朋友、工作负责。
这是最平凡,最真实的心愿。我们幸运地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我们的国家经历过巨大的苦难,正走在重新崛起、慢慢向上的路程。虽然生活未必尽如人意,但光明永远多于灰暗,公理正义仍然是我们可以相信的力量。在这样的社会、这样的时代,允许有最高远的壮志豪情,也不拒绝改造世界的雄心,但最平凡真实的愿望就是将好的一切向前延伸到无穷。在这样的环境,仅仅希望孩子平安喜乐,或许看起来平淡无趣毫无志气,但只有这样的心情,才是历经无数个世纪也不会改变。
真正爱一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必然都会用心去体贴对方,必然都会站到对方立场上为对方着想。真正爱一个人,都会将他的感情,内心的平安喜乐视为必须守护的对象。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她)痛苦,那只能认为,不是爱别人,仅仅是关心了自己。
而爱一个孩子,也会希望他(她)快乐,聪颖,不为一切可能使之所苦而苦;纵然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让他(她)面对风雨,也将守护其心灵的一方净土,让其在情感的天地永不迷失。
这是我所知道的,我所认定的,爱孩子的方式。就算事实上无法做到,内心也应该怀抱这样的心情。
因为这是延续:父母师长给予的,经过自己而传递给下面的一代;爱,关怀,力量,希望。而良好的愿望,良好的行为,推己及人,放之整个社会,才有最终天下为公的大道之行,才有“人”本身不断地完善和完美。
所以,柳青梵对风司冥,才会精心呵护他自孩提而来的敏感;在一片惊风密雨中为他周全天伦亲谊,教导他与部属朝臣相处,体贴他与同袍战友的情谊,更对他每一份向自己的情谊给予充分的回应。相比于学识、才能、地位、帝王心术,青梵为司冥保存下的那点赤子之心,才是风司冥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因为,“钢筋铁骨的皇帝自然经得起风雨,但铁石心肠的君主绝不是朝廷百姓之福”,有这样一点赤子之心,有这样一份柔和、平稳、通达而坚韧的心境,才会有对人对事的公平冷静,行为举动不脱离基本的秩序伦常,身为帝王才不会滥用自己至高无上的特权祸乱天下。一切仁政善行,出自于帝王的本心,而不是一道所谓“明君”的认知标准——“道”之本身在于合乎自然,内圣外王天人相契,才是真正“明君”的境界。
青梵是真正爱司冥的,所以,他要他的学生成就万世帝业,也要他拥有亲人、友人,内心完满和安宁。司冥回报的是同样的真诚,努力将老师的愿望达成,并愿意尽自己的一切使他快乐,以自己的力量守护他不为一切可能所苦而苦。
相比之下,燕凛的遭遇就未免太过令人心酸。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探视过他的内心,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和体贴过他的情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他敞开心扉去信赖依靠——因为唯一有可能让他信赖依靠的那个人,用自己无情的手段,永远毁掉了原本最纯粹的孩子的信任。
相比于司冥,燕凛只是一个符合一般意义上“明君”要求的孩子。他被教导了君王的一切,包括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意识,乾纲独断不容任何以下凌上的思考模式。容谦设计本求一死,他便按照君王最正确的判断给了他一个死刑,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配合得再好不过,而这个决定的本身也是英明——如果不是“凌迟”这种赐死方式而改用高墙圈禁的话,史册记载一定非常完美,容谦也可以算是求仁得仁,不枉他一番安排设计,辛辛苦苦布置了十多年的骗局了。只是这个明君,心中将永远有一道不能触摸的伤痕,一个死结,一座休眠火山,一颗不定时爆炸的原子弹。或许燕凛会是史册上完美的帝王,但从心理上,这个人永远不是健全的。
或者,司冥和燕凛,际遇最大的不同,在于青梵和容谦,虽然都看遍经史深知君臣之处何等危险艰难,当着事到眼前,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纵然知道君臣相处之难,纵然知道人心易变,青梵还是选择相信,相信人性中真诚美好,相信人的感情最终能够填平这道鸿沟;他用二十年时间和全部的心机才智,以生命为赌注打了了一个大赌,凭着二十年投入的真心真情,最终取得这一场赌局的胜利。而容谦,虽然有过一次又一次的经验教训,却从没有真正投入,没有真正地尝试沟通和信赖;一次又一次地凄凉悲哀,让他越发不敢相信其实可以改变,只是按照自己的剧本迎向又一个死亡的终场。
但说到这里,却又忍不住要叹息:青梵的赌局,其实也仅仅是这一盘的胜利而已。他的胜利,是他二十年付出的回报,是司冥赤子之心的闪光,却也是……我一个人的梦想。因为我爱我的孩子们,所以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悲剧。但在内心,无法不承认,或许燕凛和容谦的剧本,才是君臣舞台上真正的长演不衰。
而平心静气,试想燕凛司冥互换师傅教导的景象。以青梵的为人个性燕凛或许不会受多少折磨煎熬,但作为皇帝的效果大概远远不能如现在这样。因为青梵并不是“实干”的朝臣,正如他所谓的通兵略而不知将兵,知道大致的道理,但未必能够一一实用,可以从旁提点监督,却不是自己能够具体施行。切实的大量国务朝政堆到他面前,或能平稳解决,但不会有非常完美的结局。领托孤重任,要在朝堂立威,处治国事同时教导年幼的君王,这绝不会是容易的事情,很难想象没有治政长才的青梵胜任。而容谦则是擅长处理这样情境的,他有足够的经验。但同样的,不能真心信赖皇族中人,他也不可能给司冥足够的关爱和温暖。容谦和司冥,师生之间会一如普通的太傅与皇子,或许还较一般师生更亲近,但绝不可能是这样彼此全心信赖的默契亲密。
师生,“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我想,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无论司冥还是燕凛,都深得了自家师傅的真传。青梵淡定平和,意志坚韧,因此司冥也明朗而处事通达。容谦精于计算长袖善舞,所以燕凛也能精准把握住除容谦以外每一个人心意,而在另一方面,这师徒二人的强硬、固执、死心眼,对真正重要之人反而拙于言辞,事到临头就展露出来的自我中心和一旦决定就再不能回头的狠辣决绝,也都一脉相承——这样的相像,让我等读书人也只能一声长叹吧。
所以,特典、见面会,司冥和燕凛的交流,或者,还是现在这般,留于想象的最好。
原因,其实可以借用我另一篇小说里的几段话:
“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人更幸福一些。像水族箱里的热带鱼,不知道真正大海的广阔,却拥有最平静稳定的生活。而惯了这种生活,一旦将它放回大海,反而会无所适从乃至无法继续存活。
生命像一条河,有不同宽窄的河道、不同流速的水波。过于狭窄的生命经不起急流险滩,稍有变化便会轻易搁浅。宽阔的河道本身便意味着巨大的包容性,“有容乃大”才可能造就丰富而沉厚的生命。被逼着进入一条狭窄河道的生命未必可怜可悲,但明明靠近奔赴大海的江河却无法汇流,却让人不能不为之遗憾。
人们常说,残缺也是一种完美,但在可能的条件下,又有多少人会选择残缺?
人各有命,不是所谓注定的天命,而是因为个人的不同所选择的不同的道路,不是旁人能够阻止或左右得了的。
既然是这样被塑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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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坚持地走下去吧。”
燕凛是这样被纳兰塑造出来的,司冥是这样被我塑造出来的,所以,就这样下去吧——不交会,也不会有遗憾。
只是,想到燕凛,还是会叹气,会怜惜:那个始终一个人坚持奋斗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露出真心、单纯,没有负担也没有阴翳的笑容呢?是不是这已注定成为他一生的缺憾,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梦想;那个失落掉的孩童最幸福无忧的成长岁月,只能由他来给自己的孩子们创造,以勉强弥补上自己生命里缺失的那一环么?
而司冥是自家的孩子,心疼、宠爱,都只在自己的一句话。而且经过了这么多风雨,也相信他经得住更多的磨难和考验,相信他能长久守护住自己的内心——这种为人父母一样的骄傲心情,无论如何不愿改变和破坏。
愿这些生在了帝王家,并注定了登上最高位的孩子们,能真正做到圣人教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守护黎民,守护国家,也守护自己的内心。
常带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