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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便是杜青山,只见他手执一壶一盏,正盘腿坐在关道当中自斟自饮,虽然茕茕一身,却甚是怡然自得。
欧阳华敏激动不已,心想:“杜青山缠着胡耆堂讨要《太公兵法》,追着胡耆堂离开神农轩馆,必定知晓胡耆堂的下落。”即速下马上前拜见问候。杜青山听出是欧阳华敏,既感吃惊,又是高兴,关切道:“乖孙儿,大过年的你不在家中孝敬父母享福,跑到这荒山野岭上来做什么?莫非是要来陪我老瞎子过年不成?”
欧阳华敏见他张口便提及自己的家人,心头不由一阵悲痛,几欲垂泪。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尚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遇害,急欲弄明白那晚他与胡耆堂相斗的后来章节,强忍心中凄苦,装作轻松答道:“晚辈临时有事往来京城,适好路过这里。前辈不是一直穷追胡耆堂讨要物事么?怎的有闲暇兴趣在这里消遣?”
杜青山道:“胡老儿太过狡猾,爷爷我把他跟丢了。”欧阳华敏有些失望,故意问道:“那晚你们两人一道离开神农轩馆时,尚还打得不可开交,后来你怎的却被他甩了?”杜青山道:“提起那晚的事情,爷爷我就忍不住来气。胡老儿逃出神农轩馆后,竟引着爷爷我往深山老林里钻,把爷爷我弄得晕头转向,结果他倒好,趁机躲了起来,溜走了。爷爷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认准一个方向摸索了整整一夜一日,才得走出山林,孰料却好已到秭归城外,捡回一条老命来。”
欧阳华敏听得仔细,疑道:“照你所说,那晚胡耆堂过后的所作所为,去向何方,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了?”杜青山似觉被问得多余,略显烦躁道:“我若知道,还能让他跑掉么?不过任由他胡老儿耍尽心机,也休想逃出爷爷我的手掌心。”欧阳华敏顺着他的话头刺探道:“可惜之后你便没有他的音讯了,是么?”
杜青山却神气活现道:“非也非也!爷爷我从你家乡的深山老林逃出来,其实当日便找到了他。因爷爷我熟知胡老儿的品性,所以到得秭归城中,即直奔他喜欢落脚的伎馆中觅寻,果然撞着他正与数名风尘女子在饮酒作乐。”欧阳华敏闻言,差点没有呕吐出来,想不到胡耆堂年迈之躯,竟会此等好淫放浪。但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仍是惊喜不已,抓紧续问:“你既能轻易找到他,为何还把他跟丢了?”
杜青山叹道:“说来话长。爷爷我当时急着向他索要被他偷走的物事,他不肯交出来,爷爷我便将他身边的风尘女子悉数赶跑,向他下手硬抢。他倒是不敢拿爷爷我怎么样,只管夺门逃走,爷爷我堵不住他,即立马听声追赶。胡老儿在秭归城中兜了一会儿圈子,发觉仍躲不开爷爷我,便故伎重演,往城外逃去。但他这回不是潜入荒郊野外,而是展开轻功向城南的大江边上飞奔。
“爷爷我拼了老命紧随在后,到了商旅埠头,远远听见他在与一名船家商谈前往下游夷陵的价钱,立知他要借水路脱身。其时天色将晚,爷爷我趁他和船家不备,悄悄藏到了他们谈妥待发的船上。等到胡老儿察觉爷爷我也在船上,那船已顺流而下数里之遥。胡老儿情知在大江之上暂时无法弃船更逃,只好在船上与我僵持了两日。到了夷陵,他作速离船改走陆路。爷爷我紧跟着他下了船,继续缠住他不放。但他很快买了一匹良驹增添脚力,爷爷我徒步无法跟上,不得已才又给他走掉了。”
欧阳华敏听到这里,心想:“难怪家人被害之后自己在秭归找不到胡耆堂,原来他适好跑到夷陵去了。但他上那儿显然并非全为摆脱杜青山,而像另有所图,估计正是为寻勾眉剑法及欧阳大族的其他后人。”为获知胡耆堂在夷陵的更多讯息,不动声色向杜青山又问:“随后你在夷陵还找得着胡老儿么?”
杜青山有些迟疑答道:“应该算是找着他了。”欧阳华敏听得不甚能解,质询道:“此话怎讲?”杜青山隐含不悦抱怨道:“其实用不着爷爷我去找他。胡老儿对爷爷我在夷陵的行踪始终了如指掌,要见爷爷我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就是不肯现身碰面。爷爷我在城中苦寻他两日,他过意不去,便雇托一名马夫找到爷爷我,给爷爷我备好坐骑,要送爷爷我回长安京城。爷爷我问那马夫有关胡老儿的去向,那马夫说胡老儿已先离开夷陵,正在赶回长安京城的途中。爷爷我着即命那马夫领路,两人快马加鞭,欲追上胡老儿。但从夷陵追到临沮,又从临沮追到房陵、钖县、旬阳,仍不得胡老儿的踪影。”
欧阳华敏深知从秭归、夷陵等地取陆路至长安京城,不仅途程遥远,而且多是山道偏僻难行。觉得以胡耆堂和杜青山的交情,胡耆堂为免杜青山四处瞎摸乱跑,雇请马夫护送杜青山回京确有可能,但胡耆堂是否真的也回去长安京城,倒很难说。遂提醒杜青山道:“没准胡耆堂是借马夫之口哄骗你返京,他自己则另去别处或根本没有离开夷陵,你哪能追得着他。”
杜青山苦笑道:“爷爷我原本也持此疑,但沿途问讯,皆有人亲眼见到他一路北归。且所过必经要地,他都托人给爷爷我留下口信,让我安心赶路,可见他对爷爷我莫管是出于歉疚,或是怜悯,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体恤之情,不至沿途处处相欺。”
欧阳华敏听出杜青山虽不无恼责胡耆堂,但其打心眼里仍当胡耆堂是好人一个。顾及他们二人的恩怨非同一般,便没有马上揭发胡耆堂的恶行,只道:“古来人心隔肚皮,他这样待你究竟有无其他用意,你未必尽知。”杜青山却似无所谓道:“爷爷我早剩下贱命一条,他能把爷爷我怎样?”欧阳华敏道:“你的宝物不是正在他的手上么?他若不想归还,难保不会生出歹念来。”
杜青山眉头一皱,断然道:“此事倒是务须寻他理论清楚。”欧阳华敏即着意诘问:“那你为何不速至其家中看个究竟?”杜青山似知他话中有话,辩道:“爷爷我何其不想尽快找到胡老儿?但那马夫只把爷爷我送到旬水源头,就急着要赶回去过年,不肯再往前加送半步。爷爷我心想大过年的家人团聚乃是人之常情,便没有强行难为马夫。待自己摸索着山路走到这里时,听见远近已尽是除岁喜庆之声,觉得让胡老儿暂过几天安稳日子又有何妨,遂未遽赴其家中打扰。”
欧阳华敏试探道:“胡老儿若趁年关举家迁走了,你还能上哪儿找他?”杜青山似成竹在胸道:“只要他留在世上,就不怕他把窝安到天上去。”欧阳华敏为弄清他着实有何计较,激将道:“天下之大,你焉知他会在何处落脚?”杜青山却谈定道:“猫儿想要吃腥,定会往有鱼儿的地方去。胡老儿既然志在得到勾眉剑谱,就决不肯轻易放弃,必在想尽一切办法四处查找。爷爷我抓住他这个把柄,当不难寻到他。”欧阳华敏见他仍是泛泛而谈,全不出自己先前所断,克制不住恨恨的道:“那是当然。所以你尽可由着他杀人放火,犯下禽兽不如的滔天罪行不管。”
杜青山听得略显诧异,问道:“你何出此言?是因胡老儿刺伤了你的父亲么?”欧阳华敏难以隐忍,疾言厉色道:“岂止刺伤!分明是图谋加害!”杜青山默然寻思顷刻,摇头道:“胡老儿虽因贪念太重行事鲁莽,但应不至于心狠手辣,要歹毒害人。”欧阳华敏又气又悲,愤然道:“你怎知他不会歹毒害人?!你就恁般认定他心地善良么!”乡难家仇已夺口欲出,可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想到那日杜青山在神农轩馆与胡耆堂相斗之时,尽管双方招数凌厉,然则不难看得出来,杜青山始终没有对胡耆堂痛下杀着,胡耆堂对杜青山也不无刻意相让之嫌,其二人显然并未因《太公兵法》结怨而恩断义绝。如今杜青山似对胡耆堂在巴山越墅惨无人道的暴行一无所知,假若自己马上言明有关实情,指责胡耆堂乃是罪魁祸首,杜青山因看不见证据,必定不肯轻易相信,说不定还要替胡耆堂辩解袒护,到时再想从其口中探知有关胡耆堂的确切线索就难了。在彻底消除杜青山对胡耆堂的好感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吓住了杜青山的话头。
杜青山果然深信不疑道:“以爷爷我对胡老儿的了解,他做事再怎么不择手段,也决不是那种作恶多端之人。”欧阳华敏强压住气头,将就杜青山对胡耆堂的态度问道:“那么依前辈之见,胡耆堂若纯为得到勾眉剑谱而无害人之心,此际会耍些什么花招?”杜青山不无卖弄关子道:“他诡计多端,办法定然不少,且看他喜欢动哪一门子心思了。”
欧阳华敏挑明疑处续问:“他会不会重回巴山越墅去找晚辈的父母族人?”杜青山颇有把握道:“应当不会。他既然已经到过巴山越墅,知道勾眉剑谱不在你的父母族人手上,还回那里去找他们做甚?讨冷饭么?”欧阳华敏又问:“他会不会继续在找晚辈恩师?”杜青山笑道:“乖孙儿蛮有孝心的嘛!拐弯抹角猜来问去,原是怕胡老儿不肯放过你的家乡亲人。不过你大可不必为你师父操心,你师父云游天下没个踪影,胡老儿焉知上哪儿能找得着他?估计胡老儿就是跑断了腿,也寻不着你师父的一根头发。”
欧阳华敏细细琢磨杜青山的神情,隐隐觉得他极可能知晓胡耆堂现在何处,有意争执道:“那可难说,胡耆堂既已疑心晚辈的恩师剑牍先生把勾眉剑法传授给弟子,必定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他。”杜青山道:“不能说胡老儿没有这个念头。可他并不是傻子,与其奔波劳碌的四处瞎找,还不如干脆在神农轩馆守株待兔。那里是你师父的老剿,你师父总有一日是要回来。”
欧阳华敏锲而不舍问道:“前辈怎知胡耆堂不会重去神农轩馆伏候?”杜青山有些不耐烦起来,口气颇重道:“乖孙儿真是啰嗦。爷爷我一直守在这里,胡老儿若是再回南郡秭归到神农轩馆去,我能不知道吗?”欧阳华敏掐住一根筋分辩:“他未必就走这条道。”杜青山愈加坚决道:“他必定不会返回神农轩馆,而是去了别的地方。”欧阳华敏察觉到一些名堂,揪住眉目追问:“什么地方?前辈可是知道?”杜青山脱口即道:“当然知道。”
欧阳华敏心头一震,浑身血脉偾张,难抑冲动,迫切道:“敢请前辈将胡耆堂的去处告知,晚辈急着要去寻他。”杜青山听出欧阳华敏的言语不大寻常,觉得奇怪,没有马上说出胡耆堂的去处,反而问道:“乖孙儿有什么急事找他?胡老儿不来找你的麻烦已经不错了,难道你还想去找他的麻烦么?”欧阳华敏仍不敢言明实因,只约略答道:“晚辈此行正是为他而来。”
杜青山心中生疑,嗤笑道:“你是不是想通了,要把勾眉剑谱送去给他?”欧阳华敏心想,若是没个合适理由,估计杜青山不会当真,更未必肯以实相告。遂道:“那倒不是。只因他能够识辨出晚辈习练的是勾眉剑法,而晚辈却一点儿不知,想要找他切磋请教。”他语带双关,将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明为取信于杜青山,暗地里却狠下念头,假如能够找到胡耆堂,须得用勾眉剑法削下他的头颅,方解痛心彻骨之恨。
杜青山不解欧阳华敏的话中深意,只道他真的有心要向胡耆堂讨教,便道:“原来乖孙儿和爷爷说了半天话,为的乃是这般想头。可惜胡老儿所去的地方不在附近,你赶这一时半回,恐怕见不着他哩。”欧阳华敏强作镇定道:“只要能找得到他,晚辈不在乎多耽搁些时日,恳望前辈明白告知其去处。”杜青山忽似想要变卦,含糊道:“他要去的地方,爷爷我不是十分肯定,仅凭猜测而知,尚作不得准。”
欧阳华敏见他露头缩尾,怕他推来推去故弄玄虚,抓住时机刺探道:“大过年的,难不成他没回家去么?”杜青山道:“胡老儿年前已把家迁回匈奴去了,因要找寻勾眉剑谱,他才一个人留在大汉,没有随家人一同回去匈奴。”欧阳华敏又问:“胡耆堂怎的突然仓促举家迁回匈奴?是在他前住南郡之前还是之后?”杜青山道:“应是在他前往南郡之后,所以爷爷我到京城找胡老儿讨要物事之时,还能见到他的家人。不过他的婆娘亲口告诉爷爷我,胡老儿早有举家迁返匈奴的打算,并非因事临时起意。想来他们本是胡地权贵,回去匈奴与族人为伍,如佚鸟归巢,无可厚非。”
欧阳华敏听他说的切合已查明之实,心想:“杜青山找过胡耆堂的家人,得知其等迁回匈奴并不奇怪,但他决不会想到自己也已知晓此事。假若他存心隐瞒胡耆堂的消息,大可哄骗自己到胡耆堂在京城的家中白跑一趟,完全不必照实直言。以此看来,杜青山在自己面前当无刻意包庇胡耆堂之嫌。”遂诚执道:“前辈若能猜知胡耆堂的具体行踪,不管有多少把握,尽可说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