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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仰须臾,前面到了一条宽阔的沙河,水流清澈见底,但过河桥梁已被雨季山洪冲垮,止剩下数根浮木和桥桩,常人无法渡之,车马更不可能籍桥过河。痴诺头陀快步前去探看桥梁损毁情状,吩咐匕显伽蓝陀拿了几个盛水皮囊就近到河边取水。闵儿下车跟上痴诺头陀,到了河边蹲在岸上,照着水中倒影整理容妆。数条银色的鱼儿忽从远处游来,在水中弄影嬉戏。闵儿见它们皆有巴掌大小,想抓来给欧阳华敏开荤,随即取下束发银簪,就要向水中的鱼儿飞簪刺去,却听得痴诺头陀连声阿弥陀佛,急忙住手回眸尊听,不知其有何话说。
痴诺头陀神情肃穆唱了一声诺,双掌合什道:“鱼儿也有灵性,乞请闵施主手下留情。”闵儿道:“我想抓几条鱼儿烤熟来,给欧阳哥哥补补身子。”痴诺头陀道:“闵施主有所不知,此河名叫罗汉泾,源头便在远远望见的三座神山之下。三山受佛祖和众弟子显灵点化,发数泉如涌,此河乃得经世不涸,四季川流不息。河中之水如同甘露,饮之能助通灵开窍,比造浮屠;河中之鱼与万类苍生无异,皆得佛缘教化。我等佛门弟子受佛祖召示,到此地清心修行,有赖此河之水供养,恒以参悟佛祖垂训无上般若智慧,识心达本,开启广大明净法门,视水中之鱼有如兄弟姐妹一般。且我佛解无为法,修无上正觉正果,需执二百五十戒,为四真道行。如施主能体念我佛慈悲,即知水中之鱼如同施主,施主本身如同水中之鱼,何忍食之?”
闵儿道:“什么是二百五十戒、四真道行?”痴诺头陀道:“佛门精进修觉,须明四谛法,识持苦果、苦因、乐果、乐因四真义,以戒为师,断除邪恶,熄灭贪嗔愚痴之孽根,远离苦海,得度生死轮回之困厄,通达寂灭解脱之圣界。二百五十戒乃是佛祖座下众弟子日常务须谨持遵行的戒律,其中首条,便是戒妄杀生。”闵儿道:“原来是此等说法,可是欧阳哥哥伤重日久,粗粮素餐,滋养无继,只怕神虚体弱,不利伤愈。”痴诺头陀道:“闵施主放心,佛法无边,自会度有缘之人转危为安。”
闵儿不无执拗道:“大师莫只是口头上说来,最好能可见可行,有个盼头。”痴诺头陀道:“到了天禅院后,老朽自会与首座禅师一同参研,施展功法,替欧阳公子驱除脏腑经脉戾气。但能否康复如常,还得看欧阳公子的禀性天资,因缘善果,而非几条小鱼所能济事。今时若将活生生的鱼儿抓来,贪啖其肉,虽快凡口,却反添心性业障,更为不妥。闵施主不妨且将发簪收起来罢。”
闵儿顾念一路上欧阳华敏幸得痴诺头陀尽心救治,方无性命之忧,遂依言将发簪插回秀发之中。然见无法过桥赶路,担心拖延时日,于欧阳华敏的伤情不利,或更难痊愈,止不住忧心忡忡,殷切道:“大师所言甚是,但须得尽快赶到天禅院才好。不知从这里到天禅院还有多远?”她虽曾听说过天禅院,却没有到过那里,不清楚它具体在三危山的什么方位。
痴诺头陀道:“不远了,就在三座神峰之下,过河再走大半日脚程便到。”闵儿道:“这里的桥梁已经毁坏,车行不得,我们要快些儿另寻过河之处。”痴诺头陀道:“罗汉泾上仅有这座桥能通到天禅院,老朽只能领两位施主在此过河了。”闵儿急道:“小女可随两位大师伏在马儿背上游到对岸,但欧阳哥哥尚还不能弃车行走,岂能涉水而渡!须得另想他法让人和车子都能平安过河。”痴诺头陀道:“闵施主不必担忧,老朽自有解决之法。”
言毕,与闵儿回到道上,把拉车的坐骑解下,却不急于渡河。一会儿匕显伽蓝取水回来,痴诺头陀问其水性如何,能否伏骑先渡。匕显伽蓝是个旱鸭子,一听此计立被吓得四肢瘫软,面如土色,更莫说要入水渡河了。痴诺头陀见状,略一沉吟,将僧袍束起,自个儿牵过三匹坐骑径向河边行去。
余下三人正不知他要如何处置,已见痴诺头陀握着松弛的缰绳将三驹驱入水中,然后轻身跃起,两脚分左右踏在相近两驹浮出水面的颅顶上,约束驾驭三驹悠哉悠哉地望河对岸而前。三驹如受神谕一般,竟都乖乖听他使唤,一直安安稳稳地游到大河对面。痴诺头陀牵驹上岸拴好,然后返身踩踏河中残留的浮木、桥桩,几个起落,如蜻蜓点水般又回到了大河这边岸来。
闵儿和欧阳华敏看得惊诧莫名,赞叹不已。匕显伽蓝却战战兢兢,莫敢直视。接下来更出人意料的是,痴诺头陀果断抱起欧阳华敏,迈开大步径往河中直奔,踩踏河中浮梁木头,如履平地,飘然而行,转眼间又到了大河对岸。待将欧阳华敏稍稍安顿妥当,旋即原路返回,分次捎上闵儿、匕显伽蓝以及日用诸物,循着前已熟悉的途径,一一送过河去。
顷刻大河这边岸上只剩下那辆笨重破旧的马车,约略估计少说也有数百斤重,按常理痴诺头陀不可能把它也照样扛过大河。焉知痴诺头陀果真双手将大车托起,举过头顶,就像举个婴儿摇篮那般轻松自如。然后稳步迈向残桥,依旧如前所走一般踩踏浮木而渡。对岸三人看着痴诺头陀在河面上虽不似平地行走如飞,但借助浮木发力,起脚落步恰到好处,托着偌大的车驾仍从容稳当,不由得张口结舌,几不敢相信眼目之所见。
喘息之间,痴诺头陀携同大车已顺利到岸,闵儿高兴得欢呼雀跃,欧阳华敏则咂咂连声,仰慕称赞。匕显伽蓝不敢偷懒,赶紧快步过去相助痴诺头陀放妥车驾。痴诺头陀仍将欧阳华敏抱回大车上,套好三匹脚力,四人一车继续前行。直至天时已晚,暮色将尽,才在道旁寻个去处暂且歇了一宿,次日接着赶路。
山道越来越崎岖不平,两侧奇峰沟壑纵横,陡崖赭石满目,车马难行。山间草木稀疏,鸟兽惊遁,难觅藏身之处。若是在平日,闵儿早将那些鹧鸪、兔子、鹿獐擒来,给欧阳华敏滋补元气,如今有两位头陀在旁,顾念佛戒杀生,统统只作视而不见。
日近禺中,四人车马终于到达天禅院。却见既无山门,也无牌坊,兀生生在巨大陡峭的山崖之下,开凿出石窟洞穴数十间,有大有小,但规格雷同,远看恰与蜂巢相似,若非痴诺头陀言明,同行三人还道是野人穴居之所。石窟洞穴前方是一道山涧,溪流泉水淙淙,流向茅茨杂草、灌木丛生的山谷,越过山谷而望,三危山的主峰就在眼前,如三位巨人肃然而立。
四人车马行近石窟洞穴,四下里不见一个人影。闵儿和欧阳华敏对众多石窟洞穴甚感好奇,坐在车上举目向四处张望。但见石窟洞穴彼此之间均有山道石阶相连接,在山崖下形成一个数亩见方、高低错落的场院,道旁、院中均种着一些松柏云杉,将景致遮挡得甚为幽静、神秘。在场院当中有一小块平整的方地,立着一座高大石塔,基座由一整块大石砌成,刻有莲荷花瓣。塔身形似金钟倒覆,通体浑圆光洁,正面阴刻着头陀端坐的塑像。塔顶砌成一根尖刺,下大上小依次贯穿着三重金质圆盘。
痴诺头陀在石塔旁边让车马停下,交待闵儿和欧阳华敏在车上等候,不要高声喧哗。然后与匕显伽蓝整理好衣衫,一同到石塔塑像前参拜。两人一前一后,五体投地,掌心向上,虔诚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完毕,痴诺头陀领着匕显伽蓝向山崖下当中一个门庭高大的石窟走去,石窟内隐隐约约传来僧众诵经之声。
欧阳华敏从未见过此种石塔,不知它有何用处。闵儿在西域僧众传教之所曾经见过类似之塔,识得它是僧人供奉之神物,听说大多内中还安放有名望高僧圆寂后留下的遗骨舍利。等见痴诺头陀和匕显伽蓝进了诵经石窟之后,闵儿下车走到石塔之前,照着痴诺头陀的仪式,伸掌屈滕,伏首跪拜。
欧阳华敏道:“你不是僧人,拜它做什么?”闵儿道:“祈求佛祖保佑。”欧阳华敏道:“它是石头砌的,既听不见,也看不到,哪里能够知道你的请求?”闵儿道:“欧阳哥哥,听痴诺大师之言,这里是仙山圣地,诸物皆有灵气。这座宝塔更不是普通之塔,痴诺大师那么诚心拜谒,说不定里面就存放有佛祖的舍利、经卷或其他法物,它们一定能使佛祖知晓我的心意。”
欧阳华敏问道:“你向佛祖许了什么心愿?”闵儿诡秘的道:“这可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验了。”欧阳华敏道:“那好,我也想许个心愿。”闵儿问道:“你想许什么心愿?”欧阳华敏想了想,也装作诡秘的样子道:“我也不能说出来。你扶我过去好么?”
闵儿将欧阳华敏搀扶下马车,但欧阳华敏的下肢毫无知觉,双腿触地根本无法站立,闵儿只得将他背到佛塔塑像之前。欧阳华敏三拜九叩许了心愿,想要站起来,刚一使劲用力,五脏六腑深处猛似被撕裂开来,急剧疼痛难忍,一跤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闵儿慌忙连搂带抱将欧阳华敏扶起,正要背他回到马车上。忽听得一声“阿弥陀佛”,已见痴诺头陀陪着一位黄袍宽袖、须眉如雪的老僧从诵经石窟中走出,快步向闵儿和欧阳华敏行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年少沙弥,却不见匕显伽蓝的身影。
四僧到得欧阳华敏和闵儿身前,痴诺头陀先让两位小沙弥帮忙将欧阳华敏抬回车上,然后依主客之序为双方引见。闵儿得知眼前这位初次会面的老僧便是天禅院首座波拿提禅师,情不自禁为欧阳华敏生出万般期望来,抢着恭恭敬敬向老僧施礼叩拜,欧阳华敏因伤无法全礼,只能在车上伏身稽首。波拿提禅师慈颜大悦,也回以迎客之礼,和和气气的道:“贫僧适与众弟子在做功课,让两位施主久等了。”
彼此说的都是汉话,毫无言语障碍寒暄起来。欧阳华敏和闵儿很快略知大概:波拿提禅师和痴诺头陀均是来自身毒的得道高僧,当时域外僧侣前来西域和匈奴诸地讲经宣教、弘扬佛法,掌握当地民众语言乃是第一要务。两位大师不仅熟习汉话,更是精通西域城郭诸国多种方言和匈奴胡语。
波拿提禅师问明欧阳华敏内伤之详,与痴诺头陀商量片刻,即吩咐两位小沙弥取来担架,将欧阳华敏转移到附近的一间石窟之内。石窟里面空无一物,开间极为狭窄,形同斗室,门户洞开。因整间洞窟乃从石壁上简易凿就,无窗无隙,室内光线全靠从门洞外透入。
闵儿跟着将马车上的被褥家什一并搬入石窟,把草席靠里铺在紧挨后壁的干净地面上。两位小沙弥将欧阳华敏放到草席上坐好,收起担架。随后波拿提禅师和痴诺头陀走进石窟,站在席前,寥寥数人已使得石窟之内几无转身的余地。两位小沙弥识得大体,自觉向欧阳华敏礼敬唱喏,退出到石窟外面听候差遣。
波拿提禅师在草席上盘腿结跏趺坐下,右手指拈莲花,轻轻握住欧阳华敏左手的少府、劳宫二穴,左掌指尖对着下颚,合闭眼睑,收心静气,渐渐的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过得一会儿,松手张目,对痴诺头陀道:“护法师弟,欧阳施主受伤日久,恐怕我等法力难以济事。”痴诺头陀道:“一路上我以金刚功力与他体内的阴阳戾气相抵,使其内息根基免受损伤,倘若你我二人合力,应该还有指望。”波拿提禅师想了想,道:“如此只能一试了。”言毕,将欧阳华敏扶起坐正,背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