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棉花糖小说网www.aaeconomic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丁楚道:“燕承雪是不是男人?”
朱慈道:“他是。”
丁楚道:“他既然并不厌恶,也没有生气,为何要将一个和他上过床的女人杀掉?”
朱慈顿了顿:“这……”
丁楚又接着道:“据我所知,他也并不是个疯子。而且,他若是真的和这女人上了床,那这女人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天大的理由,你能将你的第一个女人随便就杀了?”
朱慈沉吟了半晌,才道:“或许那个女人,知道了一些她不该知道的秘密。”
丁楚道:“燕承雪是这么容易泄密的人?”
朱慈道:“绝不是,否则曲先生也不会委重任予他。”
丁楚道:“所以我想不通。”
朱慈道:“我也想不通。”
他过了一会,接着又道:“但是除了他,我们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将这种短剑,使得如此精妙。”
丁楚道:“你回去后也打算这样说?”
朱慈道:“我不能断定凶手就是他,但我必须如实禀报,谁都不能向曲先生隐瞒任何事情,这是落霞谷的规矩,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规矩确实很重要,否则人类也绝不会有现在的繁荣。可总有一些人偏偏要破坏规矩,不按章法出牌。只因那些人知道,规矩虽好,却并不如他心愿,所以他们就要去改变。他们不是要破坏和平,而是要打破陈规,树立自己的规矩。这些人有时的确可恨,可世上若是没有这种人,那这世界岂非要变得更加枯燥乏味?
丁楚道:“所以我也该和你一同回去,向曲先生禀明实情。”
朱慈道:“所以你也用不着为你的朋友感到不平,曲先生早就说过,落霞谷的人本就不该有私人感情。”
丁楚道:“燕承雪既然接了任务,总是难逃一死。可人若不是他杀的,他死后还要多背负两条人命,岂不很冤?”
朱慈道:“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丁楚道:“你真这么想?”
朱慈忽然闭上了嘴。他做了几十年的仵作,见过无数案子,这其中又有多少冤案、无头案至今都没有结果的。他心中当然很清楚,嘴上那样说,可他心里对这句话,却并非如此坚信。
丁楚也沉吟了片刻,却突然问:“你觉得这地方如何?”
秋风,艳阳。
这片绿林十分幽静,道路两翼古木参天,莺鸣雀和,花草鲜艳,林子中还有一条小溪,溪涧的流水声潺潺动听。
这自然是一处风景绝好的地方。
朱慈不禁也感叹道:“真好!”
丁楚似乎也在感慨,道:“一个人可以死得壮烈,也可以死得窝囊,却绝不能死得太冤。”
朱慈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也没去搭他的话。
丁楚又接着道:“所以你死了,也绝不会不明不白。”
朱慈心中一怔,问道:“我为何要死?”
丁楚道:“因为这件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说到“杀”字,朱慈的胸膛上已插上了一柄小刀,鲜血汩汩而出。这把刀是朱慈随身携带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丁楚的手上。
刀还没有拔出,朱慈还有力气说话,他气若游丝道:“即使你杀了我,也无法……向曲先生证明,那两个人不是燕承雪杀的……”
丁楚道:“那也无可奈何,至少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即使你使尽了全力,也无法去改变它。
丁楚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这两人或许是燕承雪杀的,也或许不是,但他都并不想去追究。只不过,朱慈在提出凶手应该是燕承雪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这个人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有些人做事并不需要太多理由,因为他们的理由十分主观,也十分偏执,丁楚就是这种人。
燕承雪呢?
.
燕承雪还在品着酒,欣赏着歌女的曲子。感怀、伤感的曲子。
酒虽伤肝,可人却断肠。
门外有风,阳光自门外照进来,映在那年轻人的脸上。如此年轻的脸,正值大好韶华,春光无限。可这样的一张脸上,却偏偏多了一份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阴郁,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和淡定。
另外那七人虽风尘仆仆,久历江湖,却都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作风,他们干杯时的神态,就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切,包括所有的财富、快乐和辛酸。
屋内曲声悠扬,把酒畅饮。
门外忽然鱼贯走进来六个人,这六人个个身材高大,腰杆笔直,一色的云衫白长袍,腹间束着一条鲜红宽大的衣带。这几人一走进来,并没有往两旁的客桌走去,而是直直地立在大门口,就像一排参天古木,门外的光线都已被挡在他们身后,酒楼内顿时黯淡了下来。戏台上两个姑娘,竟也突然不自觉地停止了演奏。
这六人显然是冲着中间那桌人来的。
六个云衫客当中,一人虎眉狮鼻,满面虬髯,身壮如牦牛,脸上的皮肤又老又粗,就像是饱经风雨的枯木,但却仍是一副铮铮铁骨的神态。他走到那桌人前面,看着那年轻人,拱手道:“这位可是赵公子?”
那年轻人头也没回,其余那七人也仍在喝酒吃肉,仿佛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也没人听到有人在说话,连看都没人看他一眼。
那年轻人刚喝完一杯酒,又倒了一杯,对着台上的两个姑娘道:“为何不接着唱?”
两个姑娘你望着我,我看看你,心中犹疑不定。但她们本就是以卖唱为生,酒楼老板付她们钱,客人要听曲,她们自然不能不唱,于是又只好接着吟奏弹唱起来。
才唱了几句,年轻人脸上却露出了不满的神情,道:“冯夷徒自舞,楚客不堪听,我不喜欢如此深沉哀怨的曲调,换一曲。”
台上两个姑娘显得十分歉疚,站起身来,敛衽施礼。眼睛大大的那姑娘,一张俏脸却已胀得通红,因为那年轻人说这话时,眼睛正直勾勾地在盯着她。她不自觉地默默低下头,看了身旁的那姑娘一眼,那姑娘也和她对望了一眼,像是在相互鼓励。两人重新摆好琴弦,正待换曲。
满面虬髯的云衫客却打断了她们,朗声道:“赵家和温家结下的梁子,可否作罢?”
那年轻人突然冷笑一声:“姓温的宵小之辈,居然也配和赵家谈条件?”
赵家一直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中久负盛名,赵老太爷曾凭着一人之力,会遍天下各路英雄,打遍中原无数好汉,一度威震武林,成为武林第一大世家,颇受景仰。到了这一代,赵家由三个儿子接管,赵老太爷也已退居林下,安享晚年之乐。他的三位公子分别叫作天佑、元举、夕峰,个个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赵家的威望仍不减当年,赵老太爷也一直以他的这几个儿子为荣。
不过,赵家历来门风森严,教条繁复,偏偏他的第三个儿子又最不服管教,生性桀骜,离经叛道。
“三公子自小就喜欢浪迹江湖,做事常常专断独行,目空一切,”赵老太爷常说:“我最担心、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儿子。”但他心中最喜欢的,同样也是这个儿子。
现在坐在这酒楼里的年轻人,正是赵家的三公子,赵夕峰。
那云衫客很淡然地看着赵夕峰,道:“姓温的也许确实不配和赵家谈条件,所以我特来求情,希望赵家能够止息干戈。”
他每一句话都说的十分平淡,赵家虽然名望高,势力大,可他既不恭维也不卑怯,一来就开门见山。
赵夕峰看着他:“你姓什么?”
“姓路,路常安。”
“好,既然来了,你可以把话接着说完。”
赵夕峰言下之意,如果来人姓温,那就不用说了,他当然也不会给对方再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
路常安道:“十里亭一事,温道七一伙人确实做的不算光彩,在江湖上生存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难免也会使些非常手段。可赵家也已经给过他们教训,赵公子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赵夕峰只是听着,没有说话。既然是为别人的事而来,总有个理由,他还在等路常安把这理由继续说下去。
“我家主人昔年与温道七共患难过,曾许诺温,日后若有事需帮忙,定当竭尽全力。虽然事隔多年,可今日既得知温家有难求助,我辈当奉主人之命,特来调解。”
燕承雪一直在自斟自饮,听到这里,心想:这条汉子倒也是个忠心之人,他家主人看来并不怕会因此而得罪赵家,确实够情够义,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路常安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停了下来,他该说的都已说完,现在只等着赵夕峰的答复。
“该说的你都已说完了?”赵夕峰并没有答复,却只是发问。可他即不问路常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也不关心他口中的“主人”是谁。他根本就不在乎,仿佛对方的主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全不看在眼里。
路常安道:“说完了。”
“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走是什么意思?”
“走的意思就是,出了这张门之后,你继续走你的路,我继续去做我的事。”
“非要如此不可?”
“你听好了,”赵夕峰忽然正色道:“你家主人要履行他的承诺,可我也不能言而无信,我既然说过要杀温道七全家,就一定要他全家死光。”
这年轻人的确太狂妄,路常安心中虽有怒气,脸上却没有半分色变,他的声音也依然很平淡:“好,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赵夕峰当然也不再说什么,他要做的事,没人能够阻止,就连赵老太爷也不能。何况,越是他父亲不愿他做的事,他越是要做,而且一定要做的超出他的想象。不动口,往往就表示该动手了。以武止战,本就是江湖人的规矩。
路常安站在原地没动,他身后的五个云衫客,却都各自向前迈了一步。步子整齐划一,脚下沉稳有力,就像军人一般训练有素。
赵夕峰手中的酒杯已放下,其余七人也放下了杯筷,手中却突然间都多了一样兵器。其中一人,手中一把弯刀甩个不停,已然长身而起,怒视着路常安。他的眼神,就好像手中那柄闪亮的弯刀,随时都会化成一道闪电,飞过去,削断对方的脖子。
屋子里像是忽然降下了一层冰霜,严寒似乎已经提前笼罩在酒楼之中,可双方两帮人的体内却热血翻涌。这时只要有哪个人动一下,鲜血仿佛随时都会从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喷洒出来。
“如果两位非要打架,是否能够考虑换个更方便点的地方?”坐在角落旁的燕承雪忽然开口道,“我想,这里的老板一定也很认同我的建议。”
他并不想惹麻烦,也并不关心这些人的生死,他只想安安静静喝自己的酒,不想被人打扰而已。
酒楼老板躲在一旁战战兢兢,哪敢说一句话。本来很想拼命点头,却仍是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心中对燕承雪这句话,认同得不能再认同了。若是能换个地方打,他家的桌椅碗筷,家具陈设,也就总算能幸免于难了。
此刻在他心中,燕承雪简直就是一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下凡,他只希望这位活菩萨的话能够当即显灵。
人们求菩萨保佑,岂非也只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
秋风呼啸,吹得更急,像是在催促着寒冬的到来。
街上已没有行人,临街的房子都已闩上了门,放低了窗,热闹的街道忽然变得清冷,死寂般的肃静。
长街上只有十四个人,相互对峙着。酒楼的门敞开,老板甚至都已不敢去将它关上。燕承雪仍坐在屋内的窗角下逍遥自饮,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屋外正在蔓延的肃杀之意。
赵夕峰竟然真的走出来了,难道他也会替别人的东西着想?难道那“活菩萨”真的显灵了?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脸上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
;.
&#
;&#
;这种表情同样令人捉摸不透。
“多管闲事的人,大多都活不久。”
他身后七人早已按耐不住,一个粗鼻阔耳,粗壮魁梧的人陡然站了出来,他手中拿的却是一对擦得光亮的钢刺。他也早就想在这位赵三公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了。
云衫客中也跟着走出一人,身材瘦长,面目清朗。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稳稳地站在那人对面,他看着对方的眼神,恰如一滩死水。这些人似乎都并不擅长说话,但他们不达目的绝不退让的决心,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出来。
银光闪动,钢刺突然就已出手,像两只锋利的鹰爪猛扑了过去。这人的脚步好快,云衫客才看到他晃动的身形,正伸右手去拔腰间的佩剑,一条钢刺就已经到了他的眉心。
云衫客的剑并没迎上刺过来的那一招,他也已来不及闪避,但他却用左手接住了那条刺。他也并没接住那条钢刺,只不过是用手掌挡住了它。所以,那尖锐的刺头立刻就穿破了他的掌心,鲜血也溅射到了那人的眼中。
云衫客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用被穿破的手紧紧抓住那条钢刺,就像扼住了那人的咽喉一般牢固。
可是那人的另一条钢刺却已经同时击出,他前面一刺本是虚招,并没想到能够命中,却不料对方竟用血肉之躯来抵挡。这一击却又是对准了对方的咽喉,他招招致命,对方似乎竟无半点还手的余地。
鲜血又泉水般喷溅了出来,这一次,却听到一声惊呼,仿佛不可思议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