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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帅府上的值差旷了有些日子了,虽然出发前让阿兴代为向贾幼邻处报信,但独孤当时走得急,也没多交代阿兴几句说辞,不知贾幼邻能否替自己圆事。从家中往韦府,若走街市大路则会途径皇城城东南安上门和城东景风门,难保一路上不遇上府衙的同僚,索性绕道走东市,在弯折的曲巷中避人耳目。
不觉之间,竟又路过那传世轩的画铺门前驻足,往事历历在目,想那画铺老板孙直慷慨留宿,却因自己的一首“反诗”落下“罪证”,白白送了性命,胸口突然觉得发闷,一口气顺不上来。画铺早已叫他人盘下做起了别的买卖,独孤站在门口稍探头往里瞧了瞧,只见满柜子的瓷瓶怪石,几位富少模样的带着仆从在其间玩赏,时不时地赞叹几句。
另一边掌柜老板和一位客人正在柜前说话:“官人您看,这一枚叫天山雪玉,色泽如雪且无半点杂质,上雕麒麟祥兽,瞧这刻工精湛,乃是出自西域巧匠,绝非我中原之技艺。”
那位官人将雪玉捧在手心仔细端详,口中虽啧啧称奇,但并未立下决意。掌柜老板见状,顺手将雪玉接过,说道:“官人若是一时难做主张,可往邻家几个铺子里比较,我这一枚世上仅有,若不是咱宫里有人,何来的福气配有此等上品?”
“宫里?”那位官人听了甚是惊讶,“你这宝贝竟是宫中之物?”
“哎哟,小点声。”掌柜老板情急道,“瞧我这张漏嘴,早晚被自己害死。”边假装掴自己,边将那雪玉收入怀中,转身要往里间去。
“唉别忙着走哇。”那位官人喊住了他,“瞧把你给吓得!我等也不是不见世面之人,宫里的东西怎么了?这些年被抄家的大官一个接一个,皇亲贵戚都自身难保,谁还在意几个玩物?”
掌柜老板听了不愿再费口舌,那位官人却是不依不饶,一个劲地开始讨还着价钱,两人为了十贯钱争执不下。独孤听得厌烦,转身要走,突然听见背后有人来唤:“少主,原来你真在这儿。”独孤扭头一瞧原是阿兴,“可算我脚力快,不然真要出事。”阿兴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一站定便顺势指指身后之人。原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贾幼邻,脚力不及阿兴,慢慢走在后头。
“好歹把你截住了。”贾幼邻开口便说,“你要去的那韦府受了李林甫案牵连,早已搬出京城,如今宅邸叫告发之人收为己有,如何还能容得下旧人造访?”
独孤听了一惊,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可是千金怎么办?难道也一同出京了吗?”
“就知道你会问。”贾幼邻说,“前些天趁着进朝奏事,一打听说是韦大人情急之下用宅子换得了出路,全家上下只得暂避东都洛阳。至于千金,听说杨太真跟前多了一个整日宫门不出的贴身侍女,我料想多半正会是她千金没错。”
独孤听到这,算是松了口气:“幼邻兄真是急人之急,有你这般好友简直大幸!”
“多亏了我家秀娘提醒,要谢你可谢她,不然我真想不到去兴庆宫内侍监里打听。”
“他日定要上门面谢秀娘才好!”独孤深作了一揖道,转而一想又问:“这么说,杨太真又移驾兴庆宫了?”独孤确是有些惊讶,因为早前听千金说过,杨太真为避宁王之嫌,主动请旨往华清宫长住,哪怕圣人避寒期结束回宫,自己亦就原住华清宫不回。
“对啊,这件事让我对这奇女子着实刮目起来。”贾幼邻感叹着说。
“你是说杨太真?”
“正是。要说李林甫案明摆着就是新宰相清洗李党一派,她也是杨家人,只为保千金和一班梨园旧属,便请旨重回兴庆宫故居,到底是个重情义之人。”
“新宰相清洗换人意在朝廷要职,梨园只是后庭闲乐之所,何必真动?况且圣人也不会同意吧。”
“你可真是轻描淡写。”贾幼邻叹口气摇摇头说,“照你所言,若不是身家性命之忧,韦家何必抵宅迁居?千金又何必入宫作婢?朝中官官相连,有些虽不居要职可一样被人盯着后背,牵一发而动全身之理你岂会不晓?”
独孤一路沉吟着未再吭声,携贾幼邻一同回到府上,向其引见了燕翎之后,二人索性在廊下摆上酒桌,让阿碧炒了几样下酒小菜,一直对酌到半夜。独孤将阿布思之难和军中故友范伯文之死一五一十说了个透彻,听得贾幼邻猛干了三杯酒下肚,拍着桌案就说要辞掉这一文不值的闲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