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冥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棉花糖小说网www.aaeconomic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司马林寻思:“要杀诸保昆这龟儿子,须得先阻止这女娃子,不许她指点武功。”正在
计谋如何下手加害王语嫣,忽听她说道:“诸相公,你是蓬莱派弟子,混入青城派去偷学武
功,原是大大不该。我信得过司马卫老师父不是你害的,凭你所学,就算去教了别的好手,
也决不能以‘破月锥’这招,来害死司马老师父。但偷学武功,总是你的不是,快同司马掌
门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诸保昆心想此言不错,何况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全仗她所教这几招方得脱险,她的吩
咐自不能违拗,当即向司马林深深一揖,说道:“掌门师哥,是小弟的不是……”
司马林向旁一让,恶狠狠的骂道:“你先人板板,你龟儿还有脸叫我掌门师哥?”
王语嫣叫道:“快!‘遨游东海’!”
诸保昆心中一凛,身子急拔,跃起丈许,但听得嗤嗤嗤响声不绝,十余枚青蜂钉从他脚
底射过,相去只一瞬眼之间,若不是王语嫣出言提醒,又若不是她叫出“熬游东海”这一
招,单只说“提防暗器”,自己定然凝神注视敌人,哪知道司马林居然在袖中发射青蜂钉,
再要闪避已然不及了。
司马林这门“袖里乾坤”的功夫,那才是青城派司马氏传子不传徒的家传绝技。这是司
马氏本家的规矩,孟姜二老者也是不会,司马卫不传诸保昆,只不过遵守祖训,也算不得藏
私。殊不知司马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双手只在袖中这么一拢,暗暗扳动袖中“青蜂钉”的
机括,王语嫣却已叫破,还指点了一招避这门暗器的功夫,那便是蓬莱派的“遨游东海”。
司马林这势所必中的一击竟然没有成功,如遇鬼魅,指着王语嫣大叫:“你不是人,你
是鬼,你是鬼!”
孟老者满口牙齿被小锤击落,有三枚在忙乱中吞入了肚。他年纪已高,但眼明发乌,牙
齿坚牢,向来以此自负,其时牙齿掉一枚便少一枚,无假牙可装,自是十分痛惜,满嘴漏风
的大叫:“抓了这女娃子,抓了这女娃子!”
青城派中门规甚严,孟老者辈份虽高,但一切事务都须由掌门人示下。众弟子目光都望
着司马林,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即齐向王语嫣扑去。
司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这般熟悉?”王语嫣道:“我是从书
上看来的。青城派武功以诡变险狠见长,变化也不如何繁复,并不难记。”司马林道:“那
是什么书?”王语嫣道:“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书。记载青城武功的书有两部,一部是
‘青字九打’,一部是‘城字十八破’,你是青城派掌门,自然都看过了。”
司马林暗叫:“惭愧!”他幼时起始学艺之时,父亲便对他言道:“本门武功,原有青
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可惜后来日久失传,残缺不全,以致这些年来,始终跟蓬莱派打成个
僵持不决的局面,倘若有谁能找到这套完全的武功,不但灭了蓬莱派只一举手之势,就是称
雄天下,也不足为奇。”这时听她说看过此书,不由得胸头火热,说道:“此书可否借与在
下一观,且看与本派所学,有何不同之处?”
王语嫣尚未回答,姚伯当已哈哈大笑,说道:“姑娘别上这小子的当。他青城派武功简
陋得紧,青字最多有这么三打四打,成字也不过这么十一二破。他想骗你的武学奇书来瞧,
千万不能借。”
司马林给他拆穿了心事,青郁郁的一张脸上泛起黑气,说道:“我自向王姑娘借书,又
关你秦家寨什么事了?”
姚伯当笑道:“自然关我秦家寨的事。王姑娘这个人,心中记得了这许许多多希奇古怪
的武功,谁得到她,谁便是天下无敌。我姓姚的见到金银珠宝,俊童美女,向来伸手便取,
如王姑娘这般千载难逢的奇货,如何肯不下手?司马兄弟,你青城派想要借书,不妨来问问
我,问我肯是不肯。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姚伯当这几句话说得无礼之极,傲慢之至,但司马林和孟姜二老听了,都不由得怦然心
动;“这小小女子,于武学上所知,当真深不可测。瞧她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要自己动手
取胜,当然是不能的,但她经眼看过的武学奇书显然极多,兼之又能融会贯通。咱们若能将
她带到青城派中,也不仅仅是学全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而已。秦家寨已起不轨之心,今
日势须大战一场了。”
只听姚伯当又道:“王姑娘,我们原本是来寻慕容家晦气的,瞧这模样,你似乎是慕容
家的人了。”
王语嫣听到“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这句话,心中又羞又喜,红晕满脸,轻轻啐了一
口,说道:“慕容公子是我表哥,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姚伯当哈哈一笑,说道:“你是慕容复的表妹,那再好也没有了。姑苏慕容家祖上欠了
我姚家一百万两金子,一千万两银子,至今已有好几百年,利上加利,这笔帐如何算法?”
王语嫣一愕,道:“哪有这种事?我姑丈家素来豪富,怎会欠你家的钱?”姚伯当道:“是
欠还是不欠,你这小姑娘懂得什么?我找慕容博讨债,他倒答允还的,可是一文钱也没还,
便双脚一挺死了。老子死了,只好向儿子讨。哪知慕容复见债主归门,竟然躲起来不见,我
有什么法子,只好找一件抵押的东西。”
王语嫣道:“我表哥慷慨豪爽,倘若欠了你钱,早就还了,就算没欠,你向他要些金银
使用,他也决不拒却,岂有怕了你而躲避之理?”
姚伯当眉头一皱,说道:“这样吧,这种事情一时也辩不明白。姑娘今日便暂且随我北
上,到秦害寨去盘桓一年半载。秦家寨的人决不动姑娘一根寒毛。我姚伯当的老婆是河朔一
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面一向规矩之极,姑娘尽管放心便是。你也不用收拾了,咱
们拍手就走。待你表哥凑齐了金银,还清了这笔陈年旧债,我自然护送姑娘回到姑苏,跟你
表哥完婚。秦家寨自当送一笔重礼,姚伯当还得来喝你的喜酒呢。”说着裂开了嘴,又哈哈
大笑。
这番言语十分粗鲁,最后这几句更是随口调侃,但王语嫣听来却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
微笑道:“你这人便爱胡说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干什么?要是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银
钱,多半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知道,只要双方对证明白,我表哥自然会还你的。”
姚伯当本意是想掳走王语嫣,逼她吐露武功,什么一百万两黄金、一千万两白银,全是
信口开河,这时听她说得天真,居然对自己的胡诌信以为真,便道:“你还是跟我去吧。秦
家寨好玩得很,我们养有打猎用的黑豹、大鹰,又有梅花鹿、四不象,包你一年半载也玩不
厌。你表哥一得知讯息,立刻便会赶来和你相会。就算他不还我钱,我也就马马虎虎算了,
让你和他同回姑苏,你说好不好?”这几句话,可当真将王语嫣说得怦然心动。
司马林见她眼波流转,脸上喜气浮动,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云州秦家寨,我再出口
阻止,其理就不顺了。”当下不等她接口,抢着便道:“云州是塞外苦寒之地,王姑娘这般
娇滴滴的江南大小姐,岂能去挨此苦楚?我成都府号称锦官城,所产锦锈甲于天下,何况风
景美丽,好玩的东西更比云州多上十倍。以王姑娘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买些锦缎穿着,当
真是红花绿叶,加倍的美丽。慕容公子才貌双全,自也喜欢你打扮得花花俏俏的。”他既认
定父亲是蓬莱派所害,对姑苏慕容氏也就没有仇冤了。
姚伯当喝道:“放屁,放屁,放你娘个狗臭屁!姑苏城难道还少得了丝绸锦缎?你睁大
狗眼瞧瞧,眼前这三位美貌姑娘,哪一位不会穿着衣衫?”司马林冷哼一声,道:“很臭,
果然很臭。”姚伯当怒道:“你是说我么?”司马林道:“不敢!我说狗臭屁果然很臭。”
姚伯当刷的一声,从腰间拨出单刀,叫道:“司马林,我秦家寨对付你青城派,大概半
斤八两,旗鼓相当。但若秦家寨和蓬莱派联手,多半能灭了你青城派吧?”
司马林脸上变色,心想:“此言果然不假。我父亲故世后,青城派力量已不如前,再加
诸保昆这奸贼已偷学了本派武功,倘若秦家寨再和我们作对,此事大大可虑。常言道先下手
为强,后下手遭殃。格老子,今日之事,只有杀他个措手不及。”当下淡淡的道:“你待怎
样?”
姚伯当见他双手笼在衣袖之中,知他随时能有阴毒暗器从袖中发出,当下全神戒备,说
道:“我请王姑娘到云州去作客,待慕容公子来接她回去。你却来多管闲事,偏不答允,是
不是?”
司马林道:“你云州地方太差,未免委屈了王姑娘,我要请王姑娘去成都府耍子。”姚
伯当道:“好吧,咱们便在兵刃上分胜败,是谁得胜,谁就做王姑娘的主人。”司马林道:
“便这样。反正打败了的,便想作主人,也总不能将王姑娘请到阴曹地府去。”言下之意是
说,这场比拚并非较量武功,实是判生死、决存亡的搏斗。姚伯当哈哈一笑,大声说道:
“姚某一生过的,就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司马掌门想用这“死”字来吓人,老子丝毫没放
在心上。”司马林道:“咱们如何比法,我跟你单打独斗,还是大伙儿一拥齐上?”
姚伯当道:“就是老夫陪司马掌门玩玩吧……”只见司马林突然转头向左,脸现大惊之
色,似乎发生了极奇特的变故。姚伯当一直目不转睛的瞪着他,防他忽施暗算,此时不由自
主的也侧头向左瞧去,只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猛地警觉,暗器离他胸口已不到三尺。他心
中一酸,自知已然无幸。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突然间一件物事横过胸前,哒哒几声,将射来的几枚毒钉尽数
打落。毒钉本已极快,以姚伯当如此久经大敌,兀自不能避开,可是这件物事更快了数倍,
后发先至,格开了毒钉。这物事是什么东西,姚伯当和司马林都没看见。
王语嫣却欢声叫了起来:“是包叔叔到了吗?”
只听得一个极古怪的声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王语嫣笑道:“你还不是包叔叔?人没到,‘非也非也’已经先到了。”那声音道:
“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语嫣笑道:“非也非也,那么你是谁?”那声音道:“慕
容兄弟叫我一声‘三哥’,你却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错了!”王语嫣晕生双颊,
笑道:“你还不出来?”
那声音却不答话。这了一会,王语嫣见丝毫没有动静,叫道:“喂,你出来啊,快帮我
们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可是四下里寂然无声,显然那姓包之人已然远去。王语嫣微感
失望,问阿朱道:“他到哪里去啦?”
阿朱微笑道:“包三哥自来便是这般脾气,姑娘你说‘你还不出来?’他本来是要出来
的,听了你这句话,偏偏跟你闹个别扭,只怕今日是再也不来了。”
姚伯当这条性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九,多承那姓包的出手相救,心下自是感激。他和青
城派本来并无怨无仇,这时却不免要杀司马林而后快,单刀一竖,喝道:“无耻之徒,偷放
暗器,能伤得了老夫吗?”挥刀便向司马林当头劈去。司马林双手一分,左手钢锥,右手小
锤,和姚伯当的单刀斗了起来。
姚伯当膂力沉猛,刀招狠辣,司马林则以轻灵小巧见长。青城派和秦家寨今日第一次较
量,双方都由首脑人物亲自出战,胜败不但关系生死,且亦牵连到两派的兴衰荣辱,是以两
人谁也不敢有丝毫怠忽。
拆到七十余招后,王语嫣忽向阿朱道:“你瞧,秦家寨的五虎断门刀,所失的只怕不止
五招。那一招‘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姚当家的不知何以不用?”阿朱全然不懂秦家
寨“五虎断门刀”的武功家数,只能唯唯以应。
姚伯当在酣斗之际,蓦地听到这几句话,又是大吃一惊:“这小姑娘的眼光恁地了得。
五虎断门刀的六十四招刀法,近数十年来只剩下五十九招,那原本不错,可是到了我师父手
上,因质资和悟性较差,没学成‘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那两招。这两招就此失传了。
这样一来,只剩下了五十七招。为了顾全颜面,我将两个变招稍加改动,补足了五十九招之
数,竟也给她瞧了出来。”
本来普天下绿林山寨都是乌合之众,任何门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干那打家劫舍的勾
当,惟有云州秦家寨的众头领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弟子。别门别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
寨不会给当作自己人,也不会前去投奔入伙。姚伯当的师父姓秦,既是秦家寨从第一把交椅
的大头领,又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因亲生儿子秦伯起武功才干都颇平庸,便将这位
子传给了大弟子姚伯当。数月之前,秦伯起在陕西被人以一招三横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
面门而死,那正是“五虎断门刀”中最刚最猛的绝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手。姚
伯当感念师恩,尽率本寨好手,到苏州来为师弟报仇。不料正主儿没见,险些便丧生于青城
派的毒钉之下,反是慕容复的朋友救了自己性命。
他既恨司马林阴毒暗算,听得王语嫣叫破自己武功中的缺陷后又心下有愧,急欲打败司
马林,以便在本寨维持威严。可是这一求胜心切,登时心浮气躁。他连使险着,都给司马林
避过。姚伯当大喝一声,挥刀斜砍,待司马林向左跃起,蓦地右腿踢出。司马林身在半空,
无法再避,左手钢锥便向对方脚背上猛戳下去,要姚伯当自行收足。姚伯当这一脚果然不再
踢实,左腿却鸳鸯连环,向他右腰疾踢过去。
司马林小锤斜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姚伯当的鼻梁正中,立时鲜血长流,便在此时,
姚伯当的左腿也已踢在司马林腰间。只是他脸上受击在先,心中一惊,这一腿的力道还不到
平时的两成。司马林虽被踢中,除了略觉疼痛外,并没受伤。就这么先后顷刻之差,胜败已
分,姚伯当虎吼一声,提刀欲待上前相攻,但觉头痛欲裂,登是脚下踉跄,站立不稳。
司马林这一招胜得颇有点侥幸,知道倘若留下了对方这条性命,此后祸患无穷,当下起
了赶尽杀绝之心,右手小锤急晃,待姚伯当挥刀挡架,左手钢锥向他心窝中直戳下去。
秦家寨副寨主见情势不对,一声胡哨,突然单刀脱手,向司马林掷去。一瞬眼间,大厅
上风怕呼呼,十余柄单刀齐向司马林身上招呼。
原来秦家寨武功之中,有这么一门单刀脱手投掷的绝技。每柄单刀均有七八斤至十来斤
重,用力掷出,势道极猛,何况十余柄单刀同时飞到,司马林实是挡无可挡,避我可避。
眼见他便要身遭乱刀分尸之祸,蓦地里烛影一暗,一人飞身跃到司马林身旁,伸掌插入
刀丛之中,东抓西接,将十余柄单刀尽数接过,以左臂围抱在胸前,哈哈一声长知,大厅正
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人。跟着呛啷啷一阵响,十余柄单刀尽数投在足边。
众人骇然相视,但见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
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众人适才见了他抢接钢刀的身手,无不惊佩,谁都不敢说什么话。
只有段誉笑道:“这位兄台出手甚快,武功想必是极高的了。尊姓大名,可得闻欤?”
那高瘦汉子尚未答话,王语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只道你不回来了,正好生
牵记。不料你又来啦,真好,真好。”
段誉道:“唔,原来是包三先生。”那包三先生向他横了一眼,冷冷道:“你这小子是
谁,胆敢跟我罗里罗唆的?”段誉道:“在下姓段名誉,生来无拳无勇,可是混迹江湖,居
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时倒不知如何发付于他。
司马林上前深深一揖,说道:“青城派司马林多承相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请问包
三先生的名讳如何称呼,也好让在下常记在心。”
包三先生双眼一翻,飞起左腿,砰的一怕,踢了他一个斛斗,喝道:“凭你也配来问我
名字?我又不是存心救你,只不过这儿是我阿朱妹子的庄子,人家将你这臭小子乱刀分尸,
岂不污了这听香水榭的地皮?快滚,快滚!”
司马林见他一脚踢出,急待要躲,已然不及,这一个筋斗摔得好生狼狈,听他说得如此
欺人,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若不立刻动手拚命,也得订下日后的约会,决不能在众人眼前受
此羞辱而没个交代。他硬了头皮,说道:“包三先生,我司马林今日受人围攻,寡不乱众,
险些命丧于此,多承你出手相救。司马林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请了,请了!”
他明知这一生不论如何苦练,也决不能练到包三先生这般武功,只好以“有恩报恩,有怨报
怨”八字,含含混混的交代了场面。
包三先生浑没理会他说些什么,自管自问王语嫣道:“王姑娘,舅太太怎地放你到这里
来?”王语嫣道:“你倒猜猜,是什么道理?”包三先生沉吟道:“这倒有点难猜。”
司马林见包三先生只顾和王语嫣说话,对自己的场面话全没理睬,那比之踢自己一个筋
斗欺辱更甚,不由得心中深种怨毒,适才他相救自己的恩德那是半分也不顾了,左手一挥,
带了青城派的众人便向外走去。
包三先生道:“且住,你站着听我吩咐。”司马林回过身来,问道:“什么?”包三先
生道:“听说你到姑苏来,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这可找错了人。你父亲司马卫,不是慕容
公子杀的。”司马林道:“何以见得?包三先生怎么知道?”
包三先生怒道:“我既说不是慕容公子杀的,自然就不是他杀的了。就算真是他杀的,
我说过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难道我说过的话,都作不得数么?”
司马林心想:“这话可也真个横蛮之至。”便道:“父仇不共戴天,司马林虽然武艺低
微,但就算粉身碎骨,也当报此深仇。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还请示知。”包三先生哈哈一
笑,说道:“你父亲又不是我儿子,是给谁所杀,关我什么事?我说你父亲不是慕容公子杀
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吧,就算我杀的。你要报仇,冲着我来吧!”司马林脸孔铁青,说
道:“杀父之仇,岂是儿戏?包三先生,我自知不是你敌手,你要杀便杀,如此辱我,却万
万不能。”包三先生笑道:“我偏偏不杀你,偏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
司马林气得胸膛都要炸了,但说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拚命,却终究不敢,站在当地,进退
两难,好生尴尬。
包三先生笑道:“凭你老子司马卫这点儿微末武功,哪用得着我慕容兄弟费心?慕容公
子武功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司马卫也配他亲自动手么?”
司马林尚未答话,诸保昆已抽出兵刃,大声道:“包三先生,司马卫老先生是我授艺的
恩师,我不许你这般辱他死后的声名。”包三先生笑道:“你是个混入青城派偷师学艺的奸
细,管什么隔壁闲事?”诸保昆大声道:“司马师父待我仁至义尽,诸保昆愧无以报,今日
为维护先师声名而死,稍减我欺瞒他的罪孽。包三先生,你向司马掌门认错道歉。”
包三先生笑道:“包三先生生平决不认错,决不道歉,明知自己错了,一张嘴也要死撑
到底。司马卫生前没什么好声名,死后怕名更糟。这种人早该杀了,杀得好!杀得好!”
诸保昆怒叫:“你出兵刃吧!”
包三先生笑道:“司马卫的儿子徒弟,都是这么一批脓包货色,除了暗箭伤人,什么都
不会。”
诸保昆叫道:“看招!”一招“上天下地”,左手钢锥,右手小锤,同时向他攻去。
包三先生更不起身,左手衣袖挥出,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扑去。诸保昆但感气息窒迫,斜
身闪避。包三先生右足一勾,诸保昆扑地倒下。包三先生右脚乘势踢出,正中他臂部,将他
直踢出厅门。
诸保昆在空中一个转折,肩头着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跷一拐的奔进厅来,又举锥
向包三先生胸上戳到。包三先生伸掌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将他身子高高抛起,拍的一声
巨响,重重撞在梁间。诸保昆摔跌下地,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扑将过来。包三先生皱眉道:
“你这人真也不知好歹,难道我就杀你不得么?”诸保昆叫道:“你杀了我最好……”
包三先生双臂探出,抓住他双手向前一送,喀喀两声,诸保昆双臂臂骨已然拗断,跟着
一锥戳在自己左肩,一锤击在自己右肩,双肩登时鲜血淋漓。他这一下受伤极重,虽然仍想
拚命,却已有心无力。
青成派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当上前救护。但见他为了维护先师声名而不顾性命,
确非虚假,对他恨恶之心却也消了大半。
阿朱一直在旁观看,默不作声,这时忽然插口道:“司马大爷、诸大爷,我姑苏慕容氏
倘若当真杀了司马老先生,岂能留下你们性命?包三哥若要尽数杀了你们,只怕也不是什么
难事,至少他不必救司马大爷性命。王姑娘也不会一再相救诸大爷。到底是谁出手伤害司马
老先生,各位还是回去细细访查为是。”
司马林心想这话甚是有理,便欲说几句话交代。包三先生怒道:“这里是我阿朱妹子的
庄子,主人已下逐客令了,你兀自不识好歹?”司马林道:“好!后会有期。”微一点头,
走了出去。诸保昆等都跟了出去。
姚伯当见包三先生武功高强,行事诡怪,颇想结识这位江湖奇人,兼之对王语嫣胸中包
罗万有的武学,觊觎之心也是未肯便收,当下站起身来,便欲开言。包三先生大声道:“姚
伯当,我跟你说,你那脓包师弟秦伯起,他再练三十年,也不配慕容公子去砍他一刀。再练
一百二十年,慕容公子也不屑去砍他四刀。我不许你说一句话,快快给我滚了出去。”姚伯
当一愕之下,脸色铁青,伸手按住了刀柄。包三先生道:“你这点微末功夫,休在我面前班
门弄斧。我叫你快滚,你便快滚,哪还有第二句说话的余地?”
秦家寨群盗适才以单刀飞掷司马林,手中兵刃都被包三先生接了下去,堆在足边,眼见
他对姚伯当大加侮辱,均起了一拚之心,只是赤手空拳,却如老虎没了爪牙。
包三先生哈哈一笑,右足连踢,每一脚都踢在刀柄之上,十余柄单刀纷纷飞起,向秦家
寨群盗射了过去,只是去势甚缓。群豪随手接过,刀一入手,便是一怔,接这柄刀实在方便
之至,显是对方故意送到自己面前,跟着不能不想到,他能令自己如此方便的接刀,自也能
令自己在接刀时异常困难,甚至刀尖转向,插入了自己身子,也毫不为奇。人人手握刀柄,
神色却极为狼狈。
包三先生道:“姚伯当,你滚不滚出去?”姚伯当苦笑道:“包三先生于姚伯当有救命
之恩,我这条性命全是阁下所赐。阁下有命,自当遵从,告辞了。”说着躬身行礼,左手一
挥,道:“大伙儿走吧!”
包三先生道:“我是叫你滚出去,不是叫你走出去。”姚伯当一愕,道:“在下不懂包
三先生的意思。”包三先生道:“滚便是滚,你到底滚不滚?”姚伯当心想此人古怪,疯疯
癫癫,不可理喻,当下更不多言,快步便向厅门走去。
包三先生喝道:“非也非也!此是行,是奔,是走,是跑,总之不是滚。”身形晃动,
已欺到了姚伯当身后,左手探出,抓住了他后颈。姚伯当右肘反撞,包三先生左手一提,姚
伯当身子离地,右肘这一撞便落了空。
包三先生右手跟着抓住他后臀提起,大声喝道:“我阿朱妹子的庄子,岂由得你说来便
来,说去便去,有这么容易?滚你妈的吧!”双手一送,姚伯当一个庞大的身子便着地直滚
了出去。
姚伯当已被他顺手闭住了穴道,无法站立,就像一根大木柱般直滚到门边,幸好厅门甚
宽,不会撞到头脚,咕碌碌的便滚了出去。秦家寨群盗发一声喊,纷纷追出,将他抱起。姚
伯当道:“快走,快走!”众人一窝蜂般去了。
包三先生向段誉横看坚看,捉摸不透他是何等样人,问王语嫣道:“这人是什么路数?
要不要叫他滚出去?”
王语嫣道:“我和阿朱、阿碧都让严妈妈给捉住了,处境十分危急,幸蒙这位段公子相
救。再说,他知道玄悲和尚给人以‘韦陀杵’打死的情形,咱们可以向他问问。”包三先生
道:“这么说,你是要他留着了?”王语嫣道:“不错。”包三先生微笑道:“你不怕我慕
容兄弟喝醋?”王语嫣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什么喝醋?”包三先生指着段誉道:“这人
油头粉脸,油腔滑调,你可别上了他的当。”王语嫣仍是不解,问道:“我上了他什么当?
你说他会捏造少林派的讯息么?我想不会吧。”
包三先生听她言语一片天真烂漫,倒也不便多说,向着段誉嘿嘿嘿的冷笑三声,说道:
“听说少林增玄悲和尚在大理给人用‘韦陀杵”功夫打死了,又有一批胡涂混蛋赖在我们慕
容氏头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照实说来。”
段誉心中有气,冷笑道:“你是审问囚犯不是?我若不说,你便要拷打我不是?”包三
先生一怀,不怒反笑,喃喃的道:“大胆小子,大胆小子!”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
左臂,手上微一用力,段誉已痛入骨髓,大叫:“喂,你干什么?”
包三先生道:“我是在审问囚犯,严刑拷打。”段誉任其自然,只当这条手臂不是自己
的,微笑道:“你只管拷打,我可不来理你了。”包三先生手上加劲,只捏得段誉臂骨格格
作响,如欲断折。段誉强忍痛楚,只是不理。
阿碧忙道:“三哥,这位段公子的脾气高傲得紧,他是我们救命恩人,你别伤他。”包
三先生点点头,道:“很好,很好,脾气高傲,那就合我‘非也非也’的胃口。”说着缓缓
放开了段誉的手臂。
阿朱笑道:“说到胃口,大家也都饿了。老顾,老顾!”提高嗓子叫了几声。老顾从侧
门中探头进来,见姚伯当、司马林等一干人已经不在,欢天喜地的走进厅来。阿朱道:“你
先去刷两次牙,洗两次脸,再洗三次手,然后给我们弄点精致的小菜。有一点儿不干净,包
三爷定要给你过不去。”老顾微笑点头,连说:“包你干净,包你干净!”
听香水榭中的婢仆在一间花厅中设了筵度。阿朱请包三先生坐了首座,段誉坐了次位,
王语嫣从第三位,阿碧和她自己在下首相陪。
王语嫣没等斟酒,便问:“三哥,他……他……”
包三先生向段誉白了一眼,说道:“王姑娘,这里有外人在座,有些事情是说不得的,
何况油头粉脸的小白脸,我更是信不过……”
段誉听得气往上冲,霍地站起,便欲离座而去。
阿碧忙道:“段公子你勿要生气,我们包三哥的脾气么,向来是这样的。他大号叫作包
不同,一定要跟人家挺撞几句,才吃得落饭。他说话如果不得罪人,日头从西天出来了。你
请坐。”
段誉向王语嫣瞧去,见她脸色似乎也要自己坐下,虽然不能十分确定,终究舍不得不跟
她同席,于是又坐了下来,说道:“包三先生说我油头粉脸,靠不住得很。你们的慕容公子
呢,相貌却跟包三先生差不多吗?”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这句话问得好。我们公子爷比段兄可英俊得多了……”王语
嫣听了这话,登时容光焕发,似乎要打从心底里笑出来,只听包不同续道:“……我们公子
爷的相貌英气勃勃,虽然俊美,跟段兄的脓包之美可大不相同,大不相同。至于区区在下,
则是英而不俊,一般的英气勃勃,却是丑陋异常,可称英丑。”段誉等都笑了起来。
包不同喝了一杯酒,说道:“公子派我去福建路办一件事,那是暗中给少林派帮一个
忙,至于办什么事,要等这位段兄走了之后才可以说。我们既要跟少林派交朋友,那就放不
会随便去杀少林寺的和尚,何况公子爷从来没去过大理,‘姑苏慕容’武功虽高,万里外发
出‘韦陀杵’拳力取人性命的本事,只怕还没练成。”
段誉点头道:“包兄此言倒也有理。”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段誉一怔,心想:“我说你的话有理,怎地你反说不
对?”只听包不同道:“并不是我的话说得有理,而是实情如此。段兄只说我的话有理,倒
似实情未必如此,只不过我能言善道,说得有理而已。你这话可就大大不对了。”段誉微笑
不语,心想也不必跟他多辩。
包不同道:“我昨天回到苏州,遇到了风四弟,哥儿俩一琢磨,定是有什么王八羔子跟
‘姑苏慕容’过不去,暗中伤人,让人家把这些帐都写在‘姑苏慕容’的帐上。本来那也是
一件大大的美事,有架可打,何乐而不为?”阿朱笑道:“四哥一定开心得不得了,那正是
求之不得。”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四弟要打架,如何会求之不得?他是无求而不
得,走遍天下,总是会有架打的。”
段誉见他对阿朱的话也要驳斥,才相信阿碧先前的话不错,此人果然以挺撞旁人为乐。
王语嫣道:“你跟风四哥琢磨出来什么没有?是谁暗中在跟咱们过不去?”包不同道:
“第一,不会是少林派,第二,不会是丐帮,因为他们的副帮主马大元给人用‘锁喉功’杀
了。‘锁喉功’是马大元的成名绝技。杀马大凶没什么大不了,用‘锁喉功’杀马大元,当
然是要嫁祸于‘姑苏慕容’。”段誉点了点头。包不同道:“段兄,你连连点头,心中定是
说,我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段誉道:“非也,非也!第一,我只不这点了一点头,而非连连点头。第二,那是实情
如此,而非单只包兄说得有理。”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法,你想投入‘姑苏慕
容’麾下吗?用意何在?是看中了我的阿碧小妹子吗?”
阿碧登时满脸通红,嗔道:“三哥,你又来瞎三话四了,我可呒没得罪你啊。”包不同
道:“非也,非也。人家看中你,那是因为你温柔可爱。我这样说,为了你没得罪我。要是
你得罪我,我就说你看中人家小白脸,人家小白脸却看不中你。”阿碧更加窘了。阿朱道:
“三哥,你别欺侮我阿碧妹子。你现欺侮她,下次我去欺侮你的靓靓。”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我女儿闺名包不靓,你叫她靓靓,那是捧她的场,不是欺侮
她。阿碧妹子,我不敢欺你了。”似乎人家威胁要欺侮他女儿,他倒真有点忌惮。
他转头向王语嫣道:“到底哪个王八蛋在跟咱们这不去,迟早会打听出来的。风四弟也
是刚从江西回来,详情不大清楚。我们哥儿俩便上青云庄去。邓大嫂说得到讯息,丐帮大批
好手来到江南,多半是要跟咱们过不去。四弟立时便要去打架,好容易给大嫂劝住了。”阿
朱微笑道:“毕竟大嫂有本事,居然劝得住四哥,叫他别去打架。”包不同道:“非也,非
也。不是大嫂有本事,而是她言语有理。大嫂说道:‘公子爷的大事为重,不可多树强
敌。’”
他说了这句话,王语嫣、阿朱、阿碧三人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郑重。
段誉假装没注意,挟起一筷荠菜炒鸡片送入口中,说道:“老顾的手段倒也不错,但比
阿朱姊姊、阿碧姊姊,毕竟还差着老远。”阿碧微笑道:“老顾烧菜比阿朱阿姊差点,比我
可好得多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两个各有各的好。”阿朱笑道:“三哥,今日
小妹不能亲自下厨给你做菜,下次你驾临时补数……”
刚说了这句话,忽然间空中传来叮铃、叮铃两响清脆的银铃之声。
包不同和阿朱、阿碧齐道:“二哥有讯息捎来。”三人离席走到檐前,抬起头来,只见
一头白鸽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阿朱手中。阿碧伸过手去,解下缚在鸽子腿
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包不同夹手抢过,看了几眼,说道:“既是如此,咱们
快去!”向王语嫣道:“喂,你去不去?”
王语嫣问道:“去哪里?有什么事?”
包不同一扬手中的纸笺道:“二哥有信来,说西夏国‘一品堂’有大批好手突然来到江
同,不知是何用意,要我带同阿朱、阿碧两位妹子去查查。”
王语嫣道:“我自然跟你们一起去。西夏‘一品堂’的人,也要跟咱们为难吗?对头可
越来越多了。”说着微微皱眉。
包不同道:“也未必是对头,不过他们来到江南,总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烧香拜佛。
好久没遇上高手了,又是丐帮,又是西夏‘一品堂’,嘿嘿,这一次可热闹了。”说着眉飞
色舞,显然颇以得能参与大战为喜。
王语嫣走近身去,要瞧瞧信上还写些什么。包不同将信递了给她。王语嫣见信上写了七
八行字,字迹清雅,颇有劲力,虽然每一个字都识得,但全然不成文理。她读这的书着实不
少,这般文字却是第一次见到,皱眉道:“那是什么?”
阿朱微笑道:“这是公冶二哥想出来的古怪玩意,是从诗韵和切音中变化出来的,平声
字读作入声,入声字读作上声,一东的当作三江,如此掉来掉去。我们瞧惯了,便知信中之
意,在外人看来,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
阿碧见王语嫣听到“外人”两字,脸上微有不豫之色,忙道:“王姑娘又勿是外人。王
姑娘,你如要知道,待会我跟你说便是了。”王语嫣登时现出喜色。
包不同道:“早就听说,西夏‘一品堂’搜罗的好手着实不少,中原西域什么门派的人
都有,有王姑娘同去,只消看得几眼,就清楚了他们的底细。这件事了结之后,咱们便去河
南,跟齐公子爷取齐。”
王语嫣大喜,拍手叫道:“好极,好极,我也去。”
阿碧道:“咱们尽快办好这里的事,赶去河南,不要公子爷却又回来,路上错过了。还
有那个吐蕃和尚,不知在我那边掏乱得怎么了。”包不同道:“公冶二嫂已派人去查过,那
和尚已经走了。你放心,下次三哥再帮你打这和尚。”段誉心道:“三哥是说什么也打不过
和尚的。和尚不打你三哥,你三哥就谢天谢地了。”
包不同道:“就只怕王姑娘跟着咱们,王夫人下次见到我,非狠狠骂我一顿不可……”
突然转过头来,向段誉道:“你老是在旁听着,我说话可有多不痛快!姓段的,你这就请便
吧。我们谈论自己的事,似乎不必要你来加上一双耳朵,一张嘴巴。我们去和人家比武,也
不必要你观战喝采。”
段誉明知在这里旁听,不免惹人之厌,这时包不同更公然逐客,而且言语十分无礼,虽
对王语嫣恋恋不舍,总不能老着脸皮硬留下来,当下一狠心,站起身来,说道:“王姑娘,
阿朱、阿碧两位姑娘,在下这便告辞,后会有期。”
王语嫣道:“半夜三更的,你到哪里去?太湖中的水道你又不熟,不如今晚在这儿歇宿
一宵,明日再走不迟。”
段誉听她言语中虽是留客,伸神思不属,显然一颗心早已飞到慕容公子身畔,不由得又
是恼怒,又是没趣。他是皇室世子,自幼任性,虽然最近经历了不少惊险折磨,却从未受过
这般奚落冷遇,当即说道:“今天走明天走,那也没多大分别,告辞了。”
阿朱道:“既是如此,我派人送你出湖便是。”
段誉见阿朱也不坚留,更是不快,寻思:“那慕容公子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人人都当他
是天上凤凰一般。什么少林派、丐帮、西夏‘一品堂’,他们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只盼望尽
快去和慕容公子相会。”便道:“也不用了,.u&#
;
&#
;你只须借我一船一桨,我自己会划出去的。”
阿碧沉吟道:“你不认得湖中水道,恐怕不大好吧。小心别又撞上那个和尚。”
段誉气愤愤的道:“你们还是赶紧去和慕容公子相会为是。我再撞上和尚,最多也不过
给他烧了。我又不是你们的表兄表弟,公子少爷,何劳关怀?”说着大踏步便走出厅门。只
听包不同道:“那吐蕃和尚不知是什么来历,也得查个明白。”王语嫣道:“表哥多半知道
的,只要见到了他……”
阿朱和阿碧送段誉出去。阿碧道:“段公子,将来你和我们公子爷见了面,说不定能结
成好朋友呢。我们公子爷是挺爱结交朋友的。”段誉冷笑道:“这个我可高攀不上。”阿碧
听他语声中颇含气愤,很感奇怪,问道:“段公子,你为什么不高兴?可是我们相待太过简
慢么?”阿朱道:“我们包三哥向来是这般脾气,段公子不必太过介意。我和阿碧妹子跟你
陪罪啦。”说着笑嘻嘻的行下礼去,阿碧跟着行礼。
段誉还了一揖,扬长便走,快步走到水边,踏入一艘小船,扳桨将船荡开,驶入湖中。
只觉胸中郁闷难当,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自己却也说不上来,只知再在岸上待得片时,说不
定便要失态,甚至是泪水夺眶而出。依稀听得阿碧说道:“阿朱阿姊,公子替换的内衣裤够
不够?今晚咱两个赶着一人缝一套好不好?”阿朱道:“好啊,你真细心,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