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秩序、爱与真知（20）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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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小张正坐在一大块礁石上面。四周是柔软的细沙，阵阵海风将沙粒吹打在脸上，有种轻微的刺痛。大海在月光中不断吞吐着银色的泡沫，波浪偶尔会冲上脚下的礁石，将海风刚刚洒下的一层薄沙融化，不知何时又送回到那片沙滩当中。大自然就是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便塑造出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而人类绞尽脑汁的智慧，在自然面前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小张站了起来，向四周眺望，巍峨耸立的群山在晴朗的夜空中依稀可见。在海滩对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处断壁残垣，像是坍塌的高墙。一路上散落了很多断折的兵器，此时已经锈迹斑驳，早已没有了往昔的寒光。但这些兵器余威尚存，一只青色的螃蟹刚从沙滩中钻出来，便踩到了一把弯刀的刀背，“吧嗒”一声，吓得它一瞬间又钻了回去。

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浓，不过小张似乎已经适应，他缓缓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忽然想起了欧洲求学时听到的故事。

“英雄时代？我想起来了，在那远古的传说中，确实有很多显赫一时的英雄。像力大无穷的赫拉克勒斯，取得了金羊毛的伊阿宋，诚实正直的俄狄浦斯王……他们全都历尽艰辛，终于被世人称颂，却又都敌不过命运的诅咒，在绝望之中自我毁灭。他们悲情的故事千古传诵，却又不断上演。”

小张将目光投向赫尔墨斯，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赫尔墨斯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群山说道：“那片山，叫作伊达山。”

又指了指对面的海洋说：“这片海，叫爱琴海。”

最后，他指向那片断壁残垣，说道：“那里曾经有一座美丽富饶、固若金汤的城镇，叫作特洛伊城。”

小张听了赫尔墨斯之言，想起了传说之中头戴黄金面具、手持宙斯权杖的阿伽门农，因为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海伦的背叛，率领无数希腊联军围攻特洛伊城十年之久。最终在神妙的木马计之下，联军像一把匕首插进了特洛伊城的心脏。一夜之间，那些英勇抵抗了十年而不曾屈服的特洛伊战士，却在睡梦之中就被屠杀殆尽。

小张久久凝视着那片倒塌的城墙，曾经辉煌显赫、人流不息的特洛伊城，如今早已成了布满青苔的废墟。他转头向赫尔墨斯说道：“看来人类并没有变成先知期望的那样，对吧？”

赫尔墨斯笑了笑，说：“不错，在你们为人类带去了火种以后，人类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因为在那火种之中，早就被一个人，倾注了无限之智慧。”

“倾注了无限智慧？”

“是的。得到了这无限的智慧，人类就不仅局限于用火来照明取暖，还学会了冶炼金属。在拥有了铁器之后，他们便可以更加肆意妄为地改造这个世界。那时，众神之父宙斯却不再理会人类的行为，甚至纵容众神将各自的能力传授给人类，他说既然人类想要自由，他就给予人类彻底的自由。从此，人类的数量迎来了彻底的爆发，无数英雄人物应运而生，族群也开始不断分裂。然而，人类绝不甘于仅仅用这智慧之火锻造而成的铁器来开垦土地、建造城镇，而是开始将它们打造成了各种兵器。于是，愈发残酷的战争接二连三地在人类世界上演，无数英雄死于战火，直到特洛伊之战的爆发。

在特洛伊战争中，几乎仅存的英雄也全都战死。万年长青的伊达山脉被尸骨覆盖，碧波浩渺的爱琴海被鲜血染红。很快，这美丽的青山碧海，就变成了尸山血海，人类再次踏进了自己挖掘的坟墓。这时，众神也对人类彻底失望，他们将山海恢复成了原先的样貌，算是给予人类最后的恩赐，然后众神就隐居神域，从此再也不过问人间之事了。”

小张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这次他并没有对这之后发生的事感到如何惊讶，反而很平静。小张心里知道，人类并没有因为众神的归隐而停止残酷的杀戮与无休止的争斗。相反，拥有了无限智慧的人类变得更加疯狂，互相残杀中倒下的尸体，足以填平这片广阔的海域。此后人类又创造出了更加可怕的力量，可怕到可以瞬间摧毁这个人类栖息繁衍的星球。如今，人类一只手拼命将这个星球榨干耗尽的同时，另一只手却妄想着去外太空寻找新的家园。这就好像是一群在沙漠绿洲里生活了千万代的人，突然有一天耗尽心智将绿洲中足以供给万世的水源全部灌入那无垠的沙漠，只为了建造一艘大船去寻找水源。真不知道在那浩瀚无穷的宇宙之中，是否还有像人类这样愚蠢可笑的生灵。

小张看着赫尔墨斯，问道：“所以，为什么我们要来到这里？”

赫尔墨斯再次抬手指向了特洛伊城的废墟，然后说道：“去吧，那里有三个人在等着你们，是他们请求我带你们来到这里的。另外，带上这个戒指吧，一会儿你们还会用到它。”说着，赫尔墨斯一伸手，那枚戒指便从他手中缓缓飞到了小张的面前。

小张将戒指拿在手里，发现曾经镶嵌在上面的三颗宝石，如今只剩下三个光秃秃的凹槽。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和老王顺着赫尔墨斯手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那些残缺断折的兵器被他们轻轻一踩，就变得粉碎，发出阵阵干瘪沉闷的声音，紧接着就被海风带走，无踪无迹。小张他们来到废墟之前，果然发现这里有三个人。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颓然坐在一个斜坡上，整个脸颊的皮肤都已经松垮，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可是他却紧锁眉头，眼神中仿佛是在思索着一件困扰了他一生的难题；

在那个老人旁边不远，一方青砖上面坐着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魁梧的人，要不是清朗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小张差点以为他就是那“天下第一勇士”。这个人目光呆滞，一脸沮丧之情，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石墩，这个看上去重逾千金的石墩在他的手里，就好像一个小孩手中的木偶。小张忽然发现，这人竟然没有双脚，他纤细的小腿在脚腕处齐刷刷地断成了两个肉球，和他庞大的身躯看起来极不相称；

而在前面更高一点的地方，背身站着一个女子，乌黑的长发披洒在她的肩膀上，在海风与月光下显得柔和飘逸。小张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直跳，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她就是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可这婀娜的背影，却是如此的动人心魄。小张一下便意识到了她是谁——除了那倾国倾城的天下第一美人海伦，还有谁能拥有如此惊艳的背影？

小张轻轻咳了一声，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三位让我们来到此地，有什么事需要交代？”

随着小张的声音，三个人一起转头看向了他——小张的目光集中在那位女子的身上，他感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在一瞬间全都戛然而止——这真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小张没有见过曾经颠倒众生的潘多拉，但他相信就算是天上所有的仙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眼前这张绝世的容貌。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饱含忧郁的目光中还闪烁着几分娇柔，更让人生出无限怜惜。小张忽然意识到，特洛伊之战为什么会打了十年之久——那穷凶极恶的希腊联军，真的是想为墨奈劳斯讨回他背叛的妻子？那特洛伊城中浴血抵抗、宁可城破也不交出海伦的勇士，真的是因为希腊人的蛮横无理？

这时，那位女子慢慢轻启双唇——她露在外边那一点月牙般的皓齿，却比这月光更加晶莹皎洁——幽幽叹息道：“哎，都是因为我，才会引发如此惨烈的战争。曾经，我是那么爱惜我的容貌，又是那么沉醉于众人痴情炽热的目光。只要我轻轻挥一挥衣袖，就可以让那些自命不凡的男子跪倒在我的身前。只要我向他们轻轻一笑，他们便甘愿为我出生入死。我爱墨奈劳斯的英俊与富有，更享受年轻的帕里斯那款款深情。哎，都是我这容貌惹下的大祸，现在繁华的特洛伊城已经不复存在，英勇的希腊联军也都灰飞烟灭，我真想毁掉她，毁掉这张给世人带来如此巨大灾难的脸！”说完，她便掩起面颊，轻声哭泣。

“不，你错了，这都怪我！”这时，那个身材魁梧的人说话了，他声若洪钟，却又好似痛苦不堪，“如果没有我，希腊联军根本不是特洛伊勇士的对手！如果没有我，这战场也不会变得如此残酷！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恶魔控制了我全部的力量！是我的怒火，将这片海滩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是我的力量，为所有无辜的人带去了死亡！我好恨！我恨我自己，也恨上天众神！为什么要让我拥有这天神般的勇武，却又拥有一颗愚蠢人类的心！”话音刚落，只听他一声怒吼，手中的石墩竟被他两手碾压成了粉末！

“哎，你们都错了，这全都是因为我。”那个坐在斜坡上的老者站了起来，缓缓说道，“要不是我为希腊联军出谋划策，众多繁杂的军队根本组织不起来。要不是我暗使巧记，左右游说，希腊联军也不会坚持围攻十年之久。要不是我献出了更加绝妙无伦的木马之计，坚固的特洛伊城也不会一夜之间倾覆，从此荡然无存。我拥有比肩神明的智慧，却将这智慧化作了一把利剑，斩杀了所有无辜的世人。其实，我才是这天底下最愚蠢之人，如今这凄凉的景象，也全都是因为我的愚蠢！”说罢，他又垂下了头，两只手不断撕扯着自己沧桑的白发。

小张此时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三个人的身份，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想着他们所说的话语。几个人就这样站在月光之下，沉默了许久，忽然那个老人又抬起了头，看着小张他们说道：

“我想，现在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什么人。”老人停顿了一下，沉重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就是希腊联军的总军师，我叫奥德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