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秩序、爱与真知（11）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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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与老王并肩坐在老奶奶身前，等待着老奶奶努力回忆了许久，便开始在这座无数尸骨堆积成山的山顶上，在这间竹草搭建的简易小屋中，在这颗璀璨宝石发出的火红光影下，伴随着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不绝于耳的哀鸣声，讲述起了自离别之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自从他们将小张与老王二人送进了山洞之后，那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从上面来到了他们的家园，“无根之林”没多久便枯萎腐败，粉碎成烟尘，在空中形成了一层薄雾，又渐渐融进到了雨水之中。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这里的雨水也不再是单纯的清甜，而是饱含着各种说不清、道不尽的滋味，所有人对雨水味道的感受竟都不尽相同，似乎这一直滋养、启迪着他们的雨水，又一下子激活了他们味蕾，让他们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

领袖更加忙碌了，他几乎连独自去山洞中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他知道族群的扩大，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食物、更广阔的空间。山峰脚下的那片土地，早已容纳不下更多人居住，就连山顶的洞穴中，也挤满了饥饿的家族。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食物来源，以便有能力继续开发更多未知的疆域。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被称作“鲜果专家”的老者，终于将他所说的那种藻类研制了出来。领袖立即命人开始进行实验，结果果然如那位老者所说，这种藻类不仅可以在那“湖水”中生存，而且生长速度快、周期稳定，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结下同一种果实。老者从这些果实中，提取了一种物质——他称之为“生命之种”——将它们分发给各个家族。于是没过多久，那无尽荒凉的“湖泊”，便真的成了他们的粮仓——虽然食物种类单一，却足以让整个族群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扩张起来。

有了取之不尽的食物，接下来就是生存空间的拓展。领袖开始计划安排人手，去向各个方向探索。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头脑中发生的重大变化——他们不再仅仅对眼前可以看到的事物感兴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加遥远的地方。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突然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能力——幻想。所以，根本无需领袖动员，很多人便站了出来，自愿离开自己长期生存的家园，离开自己的亲人伙伴，主动承担起了这项艰苦的工作。从此，无数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开始远离家园，迈着坚定的脚步，出征未知的远方。

过了一段日子，陆陆续续有人返回，他们都无比兴奋地对领袖说，在他们所去的那些地方，拥有着无边无际的丛林与沃野，那景象就如同传说中领袖刚刚来到这里时所看到的一样，但却比这里更加辽阔。领袖的心情也被他们感染，立即增派强壮的勇士，去到那些地方建设新的家园。

可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眼前——由于已经对那种藻类产生了极为强烈的依赖，而且更加习惯了远离毒虫猛兽的生活，当族人重新面临领袖当初所亲身经历过的环境时，却再也没有了从“无根之林”流淌下来的汁液。

此时，女孩的弟弟——那个被丢下来的婴儿，也已经长大成人。他从小便一直跟随在领袖身边，接受他的教导与训练。领袖见他不仅聪明肯学，而且行事坚决果断，颇有自己当初的风范，便对他极为喜爱，并且非常信任他，将族中大大小小的事，全都逐渐交由他去处理。而他对领袖也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这全都源自他对领袖的感激与崇拜。如果说在所有族人当中，要挑选一个最崇拜领袖的人，似乎非他莫属了，就连女孩和那“天下第一勇士”，也无法与他相比——在女孩眼中，领袖永远都是那个雨中的男孩，她对他更多的是甜蜜的回忆；而在“天下第一勇士”眼中，领袖更像是自己患难与共的兄弟，他会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分力量，全都用于保护领袖的周全；而在女孩弟弟的眼中，领袖不仅是兄长，也是父亲，更是伟大的缔造者与统治者，是领袖身上耀眼的光环，点亮了他成长的足迹。

就在这个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女孩的弟弟站了出来。据说——老奶奶也是后来才听人说起——有一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偷偷跑到了族群禁地——那座后山空荡的山洞中，在只属于领袖本人的石台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了一觉。而就在那天他从后山回来之后，便在领袖面前，对所有族人说道，他创造了一种更为神奇的力量，可以比那些“湖水”更快解决眼下的难题，而这种力量叫作——火。

结果，正如他所说，熊熊烈火飞速吞没了丛林沃野，滚滚浓烟之下，无数飞禽猛兽在极度惊恐中化成灰烬，转眼之间，这一幅彩色油画般的世界，便只剩下了一片荒凉的焦土。族人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生命之种”撒了上去，随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那些他们赖以为生的藻类，竟然在这片焦土之上迅速生长了起来，而且比在那“湖水”中更加茁壮。这一来，女孩弟弟在族群中的声望大增，人们开始私下议论，说他在后山中，也得到了像领袖那样的智慧，并从那时起，族人都开始称他为“造火师”。同时，大家又为这些在焦土之上不断蔓延的藻类，起了一个全新的名字——“荒野之心”。

领袖眼见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这个造火师，得到了全族人的拥戴，也是感到非常欣慰。他想终有一天会将领袖的位置传给他。而看到他现在的成就，领袖对族群的未来便更加充满信心了。

然而，在族群不断扩张之后，领袖发现新一代族人虽然仍对自己尊崇恭敬，但却没有原先那样全身心的虔诚了，而他也不可能再像原来那样，亲自巡视所有族人的劳作与生活。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争执在族群中不断发生，其原因也不单单是抢夺食物，而是为了各种琐事，甚至一些看法的不同都会大打出手。在领袖的绝对权威下，这些争斗很快得以平息，但平静的族群实际上已是暗流涌动，领袖担心一旦自己死后，大家没有了统一的精神支柱和至高权利的威慑，整个族群就会四分五裂。所以自那以后，领袖便将大部分族内的事务，交给了造火师，而他自己则开始潜心思索一直困扰着他的终极问题——如何创造一种超越生命的永恒力量，来维持他们这个族群永久的发展。

终于，在一次“雨时”过后，领袖有如醍醐灌顶，他站在山前的高台之上，召集来所有族人，让“天下第一勇士”搬来了一面巨石，并亲手在石壁上刻画出了先知的形象。领袖告诉族人，这石壁上刻画着的，就是创造了这整个世界的神灵，而他则是由这个神灵亲自指点，代为掌管人类族群的使者。从今以后，所有族人都要对这位伟大的先知——他们这个世界上唯一永恒的神——顶礼膜拜，并且还制定了一系列祭祀神灵的周期与制度。他告诫所有族人，无论今后谁成为领袖，都务必世世代代照此执行，绝不能有半点违背，否则神灵会摧毁我们现有的一切，并将所有灾难，全部降临到族人身上。于是，就在当天，领袖带领全体族人，在先知壁画下跪拜起誓之后，进行了整个族群史上第一次轰轰烈烈的祭祀大典。

看着眼前所有人都在宰杀野兽、奉献果实、跪拜祈祷的典礼上兴奋地载歌载舞，女孩发现唯独有一个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而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那次祭祀大典，是女孩时隔很久之后，才再次来到众人面前。这里巨大的变化，并没有使她感到惊异，或许更确切地说，她压根儿就没有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

在女孩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些日子，虽然她心目中的那个男孩，已经成为了整个族群的领袖，而且也已经和几个女子组成了家族，并有了他自己的孩子。但是领袖依然给予了女孩无人可比的待遇——女孩是唯一一个可以与领袖共同进入后山山洞的人，这足以向任何人表明，她在整个族群中的崇高地位。

女孩也很兴奋，特别是她看到无论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勇士，还是充满智慧、精通某项技能的长者，都无不对这个雨中的男孩唯命是从、俯首帖耳，她感到骄傲自豪极了。无论他到哪，她就跟去哪；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尽管她并不理解他所说和所做的事情，但是她可以看到他的信心，可以感受到他的激情，这对于女孩来说，就足够了。而首领也无时无刻不让女孩待在自己的身边，无论他去哪，做什么事，都要带着女孩一起，那段时间女孩就好像是领袖的影子，寸步不离跟在他的左右。她感觉自己简直太幸福了，并以为这种幸福会永远伴随着她。

然而，她却始终没有获得心灵的恩赐，这也让她成为整个族群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尽管她将小张的话不断地在脑海中向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迫使自己相信，未来她将拥有一颗最美丽、最纯净的心。可是这漫长的时光还是吞噬了她的意志，渐渐她开始怀疑，开始感到自卑，开始害怕看到身边来来往往的族人，甚至开始厌倦了终日跟着领袖东奔西跑，看着他处理那些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