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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渺小的生命将要葬送在这里,至少风景还算不错。
外滩是上海最著名的观光景点,作为一个承载了古今中外无数历史轨迹的地标,一年到头总是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
顺着黄浦江由南朝北走去,西侧会看到著名的万国建筑博览群,那是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历史建筑,在金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向东望去,一大片宽阔的冲积地,便是陆家嘴金贸区,形形色色的摩天大楼穿上五颜六色的衣裳,在夜色下隔着黄浦江遥遥相望,耀武扬威的矗立着,江面上一艘艘的渡轮乘风破浪而过,伴随着轰隆的声响卷起了一团团的水花,彷佛在向岸边的人们宣告,这里有着世界上最棒的夜景。
真希望能够多看一眼,可惜我正被两个壮汉盖着头套,一前一后往江底拖拽下去。
相信我,一二十米的长度放在陆地上,一点也不足为奇,但放到了水下,却彷佛是几光年一般,永远看不到尽头,少了声音,没了距离,水下的世界似乎连时间都模糊了。
据说人在濒死之前,会看到人生的跑马灯,大脑会自动化的把生命经历做成摘要式的幻灯片开始拨放,作为一名实证主义者,我本是不信的,但这样的情景却随着我逐渐缺氧获得了证实。
当第一口水进入肺脏时,我看到了母亲牵着我,当时的我好小好开心,接着无聊又刻板的求学阶段快速飞过,我很讶异占据我生命超过一半的学校生活,竟没有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什么重要的记忆点。毕业后我成为了一名旅游作家,嘴上说是旅游作家,但实际上我一本书都没出,充其量只是时不时更新一些文章的网络写手。
跑马灯很快跳出了稍早的画面,两个男人穿着黑到发亮的高科技服装,在外滩观景步道上拉住正在散步的我,其中一个大吼着说终于抓到我了,我本能的想挣脱,却被盖上头套扛起来往黄浦江一丢,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声,我甚至来不及求救,就这么沉入江底。
真是作梦也没想过,我竟是这种死法。
我试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了毫无效果的挣扎,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等到我再次醒来,我发现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身上的衣服因为泡过水变得又湿又冷,我环顾了四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空荡荡的酒馆,身边没有半个人,先前绑架我的两个壮汉也不在,陪伴我的只有一只正对着我的屏幕。
「你好啊!」屏幕那头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大约四十来岁,操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口吻,「我们找得真辛苦啊,但是谁说得准呢,不管你换多少具皮囊,我们总是能找到你。」
屏幕还是一片黑,我看不到屏幕那头的样子。
「你们到底是谁,我身上没钱,真的,你们绑错人了。」我气若游丝的说道。
「我想,」那女人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能耐,所以,」
她的语气冷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们大可省去一大堆你装傻我逼问的流程,直接进入主题比较有效率,这样说吧,你的怪物同伴已经被我抓到了,如今你也落在我手上,横竖你是走不了了,你要嘛讲出剩下几个人的下落,或许我会考虑让你舒服一些,否则,你就会跟你那怪物朋友一样,待在在无尽的寂静与黑暗之中……」她冷笑一声,「长命百岁!」
这下我是真的听不懂了,一下战争一下怪物一下长命百岁,作为一名旅游作家,我现在光是没有尿裤子,已经是值得讲给孙子听的伟大事迹了。
「你们真的弄错了,我姓莫,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勉强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句话。
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个褐发女子出现在正中间,年纪看起来就跟声音所呈现的差不多,但似乎稍微年轻一些。她上半身穿着纯白的紧身皮衣,细眉、丰唇,乌黑的瞳孔中带着显著的轻蔑与敌意,除了嘴角的少许皱纹外,这张脸孔实在找不出任何瑕疵。我必须客观的说,她是我见过最有气质的绑架犯(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被绑架),硬要举例的话,有点像是安洁莉娜裘莉的暴躁版。
「我当然知道你现在穿什么皮囊,叫什么名字,别再消耗我的时间跟耐性!」她透过一声大吼宣示着她的暴躁没有极限。
「请等一下,」我知道我现在必须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我能告诉妳妳要的信息,但我必须先确认我朋友的状况。」我对自己冷静的临场反应感到讶异,人类为了活下去,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而且,」我接着道,「一旦我告诉妳其他人的下落,妳就要保证放了我……当然还有我朋友。」
虽然不知道我那怪物朋友是谁,但我知道附加条件越多,我就越能争取更多的谈判时间。
「不行。」褐发女子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当我白痴吗?你们这些怪物,在外面的世界多待一天,人类就多一分危险,我刚才说了,我可以考虑让你舒服一些,但不可能放了你们。」
听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但显然她会这样说,无非是因为只要把我们这些危险的怪物都绑来,世界就安全了。换言之,我必须让她认知到,唯有配合我的节奏与步调,她才能如愿以偿的拯救世界,如果没放我出去,不仅无法达到她的目的,反而会将所有人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只要让她相信这点,我就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我决定豁出去了。
我扬起眉毛,冷哼了一声,「我会这样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显然还在状况外吧,妳要是以为把我们几个绑来就可以完事,也未免太过天真,我的同伴们一旦知道我被控制在妳这里,他们就会开始实行他们的计划,在我们讲话的同时,估计已经有大批人马正朝着这里进军。」
我越讲越有自信,我感觉到我的下巴高高扬起,胸膛也挺了出来。
「事实是,妳若不放我出去,你们人类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届时我那些巨大的同伴们全部杀过来,妳也未必抵挡的了。妳难道还不了解吗?像这样幼稚的做法是行不通的,种族间的分歧必须透过对话来解决,没有别的选择,当然前提是,妳必须放了我。」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彼此的信息落差,不管他们在打什么战争,反正她的工作是抓人,而她目前显然没抓到全部,只要让她认为我知道的比她多,并且进一步造成她的不安,我就赢定了。
但我赌输了。
屏幕那头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我认出来就是绑架我的其中一人。「这家伙怎么会这样讲?」
我听到了另一个年轻女孩的讪笑。
「你们不会真的抓错人了吧?」
咆啸声伴随着一阵拍桌子的声音,「不可能,我们是追踪他的『光纹』,光纹不会错……而且这家伙目前不是一直在高速的自体痊愈吗?不然你告诉我,世界上有哪个人能在溺水之后马上恢复的?」
对呀,他这样一讲,我才想起来,我很确定我切切实实的溺水了,所以才会看到那些人生跑马灯,只是……我现在不仅能够正常对话,身体也感觉越来越舒服,到底是怎么恢复过来的?
「都别吵!」褐发女子喝斥着,「布朗宁,开门。」
屏幕又变成一片漆黑,我听到后面有气动式金属门打开的声音,一阵叩叩的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也猜得到:皮裤加马靴。
褐发女子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我,她看起来跟屏幕里面没什么差别,但本人更加高挑美艳。我抬头望着她,实在不知道我到底说错了什么,但是愿赌只能服输,既然走到这一步,我也没招了,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下他们想干嘛就干嘛,我只能认命。
「起来。」她命令道。
我还在犹豫到底要服从还是要维持自己的格调,两名壮汉忽然把我架起来(又是绑架我的那两个家伙),一左一右提着。褐发女子也没再废话,一把扯破我的衬衫,然后拿出了像是小刀的东西,刀锋上闪着蓝色的光芒。我说闪着蓝色光芒,不是在形容刀锋很锐利,而是这把刀的刀锋像是用蓝色
灯做的,乍看之下就是园游会里面小孩手里会拿的玩具刀。
她将蓝光刀刃贴着我的身体游移,缓缓的画了一个圈,接着又画了一个圈,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面,她至少画了二十几个圈,每画一圈,她的眉头就锁紧一些,直到将她的气质脸皱成了一张苦瓜脸。
「没有印记。」她似乎很困惑。「但是却有光纹。」
「没印记却有光纹?」其中一个壮汉看起来很惊讶。
「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不会是新的类型吧?难道真的还有?」
「你到底是谁?」她问。
我发现她是对着我说话。
「我……」我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但我还是想办法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叫莫离,出生在台北,是一名旅游作家,目前刚来到上海……」
「我没问你这个。」褐发女打断我。
「那你到底希望我说什么?」我拉开嗓门,我承认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绑架、溺水,外加一个拿着小刀不让人讲话的安洁莉娜裘莉,真是够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
我竟哭了出来。
她看着我,似乎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先给他松绑,让他休息吧。」她对着两名壮汉吩咐道,接着转向我,脸上带着怀疑、歉疚,与同情的复杂情绪,「我们可能有一些问题还需要厘清,但我答应你,如果你好好配合,我绝对不会为难你,好吗?」
她第一次放下了命令式的口吻。
「我能说不好吗?」我赌气回应道。
褐发女子微微一笑,便踩着叩叩的声响先行离去。两名壮汉手脚利落的为我松绑,但从他们的眼神看得出来没有卸下任何的警戒,其中一位对我说,「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们走过空荡荡的酒馆,从吧台后面的小木门进去,显然跟他们刚才出来的地方不一样,门后是一道很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又是一扇门,他们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这里是你今晚的房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还没来得及提问,门就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我四周看了看,这房间虽然普通,但应有尽有,除了一张大床跟卫浴设备之外,甚至有个小厨房,床头柜的右侧有个衣柜,左侧则有一张桌子跟椅子,桌上放着一本心灵书刊跟一盏黄灯。
好吧,至少好过被绑在椅子上。
我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从衣柜随意挑了一些轻便衣衫,他们大概是职业绑架犯,衣柜里竟然放着各种尺寸的换洗衣物。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头卷发配一副粗框眼镜,十足的书呆子模样,只差一件长袍就可以去试镜哈利波特了,谁会想绑架我这种人?
梳洗妥当后,我一头躺在床上,感到浑身轻松舒畅,只有沉过黄浦江底的人,才知道下面淤泥的重量有多重,我一边想着接下来的逃脱计划,一边沉沉睡去。
我梦到了爸妈。
我对于他们的记忆,都是在十岁之前的,小时候他们常常带我到户外去,妈妈总是告诉我,这个世界很大,要多出来走走。记得有一次正在学校上课,我在呆板的作文课上睡得香甜,老爸忽然来接我,说我们要准备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冒险,我开心极了,而他们也没让我失望,当天就带我飞到洛杉矶去,在那边我们尽情的玩乐,度过了愉快的一周。
如果时间能够一直停在那里就好了,那些日子,真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然而我的梦境,却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场景,总是重复着那天,妈妈紧紧抱着我,说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我说我也要一起,她说不行,我得要在学校好好学习,他们不在的日子里,我的阿姨会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