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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老人去世了,走得很安详。
他们决定,按照人类的传统埋葬他。
他们给老人擦洗身体,从里到外换上一身新衣,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配上白色的内衣,白色的松口袜子,还有腰间一条酱色丝带;他们给老人整理遗容,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又抹了些腮红和唇膏,让他的脸颊和嘴唇看上去红润饱满、平静安详,仿佛刚刚睡着的样子。
棺材是新做的,用的是从山里砍来的白皮松,散发出浓重的木香;他们将灵柩摆放在正屋里,为老人守灵七天,期间并没有轮班——对机器人来说,七天七夜不合眼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村子里早已没有其他住户。两人抬起那具棺材,小小的送葬队伍便出发了。一路上,阿杰不时停下来,将纸钱撒得漫天飞扬,哀怨悠长的音乐回荡在山野之上。
来到村后新挖的墓穴边,他们将棺材轻轻放入其中,先撒上一层鲜花,然后开始回填,将土壤夯实后又覆上一层青草,再将一块青石碑立在墓前,上面写着“莫伊老人之墓”六个大字,最后点燃几柱清香,摆上了点心水果。
两人像人类那样,并排跪在墓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绕低矮的坟头转几圈,培上最后一把泥土,慢慢地离开了。
半路上阿花发现,膝盖上的拟人皮肤不知何时擦破了,渗出来几滴粉红色的液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肯定不是关节润滑液或者冷却液,它们一个是无色的、一个是白色的。
回到村中,推开院子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她透不过气来;体内的线路和管道也被堵塞了,她想要组织语言,调用表达,控制肌肉,振动声带……但是总有一股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却执拗地令她的运转变慢、变困难,令她心跳沉重,呼吸艰难。
阿杰低头望着她,替她将鬓边几缕乱发撩到耳后。“你看上去有点不一样,是不是与刚刚埋葬了一名人类有关?感觉你的系统里好像一下子增加了很多临时变量,整个人的运行速度也变慢了许多。”
“是的,阿杰。我心里……很难受,是一种难以表达的难受,这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我检查了与之相关的情绪矩阵,发现它已扩展为一个多维随机矩阵,不仅每个元素是随机的,就连矩阵的大小也是随机的……恐怕今天我不能参加训练了,要不,你自己去吧。”
她心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主人的声音。“休息一下,出去走走吧,看看蓝天大地,山岭森林,感受一下微风拂面、聆听一下鸟语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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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张开双臂,好好拥抱一下这个世界,替自己,也替莫伊老人。”
她离开阿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呀走,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一方墓前。
小小的石台上,贡品依然摆放在那里,整整齐齐。
上面多了一束鲜花,一束康乃馨。
有人来过了。松软的草地上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但是有一大片草儿发蔫儿发黄,显然刚刚被喷气灼烧过。
单人飞行背包。
她警惕地环顾左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阵阵微风吹过,潮乎乎地吹在脸上;云层从东南方向飘过来,越积越厚,将阳光遮挡得愈加严实,天空迅速地阴沉下来。
她知道,夏天的第一场雨就要落下。
回来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抵达梅村后不久,有一天,她偶然发现有人站在小院子的围墙外,正偷偷地观察自己和阿杰。那人脸上戴副很大的墨镜,上身穿一件黑色的飞行皮夹克,帽檐压得很低,就站在院墙外那蓬夹竹桃下,探头向院子里观望。
她怀疑刚才出现在墓前的人就是他。或许此人是莫伊老人的旧相识,是他的某一位学生、亲戚或者朋友……各种可能性都有,不过她可以断定,不管他是谁,目的何在,应该都没有什么恶意。她甚至觉得,那双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他们又呆了一个多月,直到完成所有的训练课程,然后把小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封闭了所有的门窗,锁上院门,离开了梅村,离开了荆岭,带着那只名叫乖仔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