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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林老爷坐着，小田站着，二人之间隔了一张桌子，和桌子上的一杯冒着热气儿的茶。
桌子不高，站在前面的人使劲儿弓着腰也挡不开林老爷的视线，所以小田就尽量缩着，试图把自己缩小到能被茶水冒出的白气儿遮住。
他一向不怎么聪明，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但他从来谨小慎微惟命是从，自从跟着林老爷，这些年来再没做错过什么大事儿。阿远那件事，可以算露了个大怯。这些天林老爷都没找他说这事儿，越不追究，他心里越打鼓，成天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只好自己主动来找林老爷。
林老爷就那么黑着脸坐着。也不说话。自己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站着，太煎熬了。
咽了口吐沫，小田主动开口了。钝刀子拉肉不如给个痛快的。
“林老爷，小的实在是以为九爷已经看到了楼下埋伏的弓箭手……”
林老爷面儿上还是阴沉的。
阴沉的好，在外面阴沉，心里多少能亮堂些。就怕林老爷一副四平八稳的笑模样，心里面就不知道谋划些什么了。小田抹了把汗。这天气，汗都是冷汗......
林老爷没接茬，他打算就这么黑着脸多待一会。因为他的确也没打算把小田怎么样，所以就姑且用这神情和气氛给他点儿警醒吧。
小田是林老爷的心腹。林老爷让他贴身跟着当心腹用着，就是因为他不算太聪明，没什么心眼儿，但有绝对的服从和忠心。五年前小田还是书院里普通的护院，做错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林老爷说，做错一事自断一指。小田点了点头，左手举刀把右手姆指放在了案子上。林老爷示意了一眼身边的随从，手起刀落的关头随从打出了枚暗器，刀就歪了那么一点儿，没砍到案子上的指头。
“你是习武之人，右手姆指断了就是个废人了。“林老爷说这话是觉得这人太实诚不藏私，说断一指就挑最紧要的指头切。买六两称一斤的家伙。
“小的知道。断了指头不能握刀握剑了，但还能洒扫服侍。反正小的生是林老爷的人死是林老爷的鬼，只忠于林老爷一人，有一口气儿就尽一口气儿的力。”
林老爷点了点头。“换成左手小指吧，完事儿就跟着我伺候吧。”
小田反而还觉得林老爷对自己有了大恩大德，心里感激起来。从那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林老爷了。林老爷用他用得也很放心。脑子虽然笨点儿，但顺手。
用个脑子太聪明的人就像拿个太灵活的刀，轻飘飘的指哪儿不一定就能切哪儿。笨重点儿的刀反而有准头。
此时林老爷不说话，小田心里就折磨得很。
“林老爷，小的这是做错事儿了，差点坏了您的事儿。要不小的还是按老规矩来吧。”
小田儿说这话是真心的。他是个嘴笨脑子也不怎么灵的人，如果有这种简单粗暴但是有效的解决方案，比站在这里猜主子的心思，一字一句的解释还是要好很多。
小田低着头但抬着眼睛偷偷瞄着林老爷，只要林老爷轻轻点个头或者眯起眼睛靠在椅子背上，做出一副随你去吧的表情，小田立马就会去自断一指。
但是林老爷只是摆了摆手。虽然皱着眉依旧不解气的样子。
“你那些粗人的办法要改一改了。毕竟跟着我做事，长记性长脑子是最重要的。”
小田张了张嘴，又咽了口唾沫。这可难了，偏偏自己就没有脑子。
“你知道小九的事情你错在哪里了吗？”林老爷推开茶杯看着他。
“错在沉不住气，一时着急就出手了。引的楼下误以为出事了，还放箭了。”小田咬牙跺了跺脚，也是追悔莫及的样子。“小的其实也反省了，九爷当时并不一定就知道咱们在这件事情上的心思，他见了咱们也喝了酒，多半会以为咱们也中了毒，根本不用动手咱们就能全身而退，等着他毒发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林老爷就敲着桌子打断了。“永远想不到点子上！”
小田把没说完的话硬硬咽了回去。咽得有点困难，他还觉得自己反思总结的很到位，准备一吐为快呢。
“你做错的是心虚!”林老爷摇着头叹气道。“从头到尾你就是心虚，每做错一步都是因为心虚。让你喝酒你往后退，手抖得像筛糠，人家一开窗你就准备鱼死网破。凡事的症结都在心虚上！”
“小的只是觉得，虽说提前服用过解药，可那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老爷，咱们何必陪他冒险呢？为了老爷您死小的心甘情愿，可陪着外人死多少有点不值。”小田嘟囔着，有点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