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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一还没死,只因为曲终寻现在还没有出剑。
他的剑利落干脆,剑气激荡,几乎无人能挡。石一现在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他还能站着,但只要曲终寻出剑,他立刻就会再次倒下,这一次倒下,曲终寻就绝不会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了。
可是曲终寻却仍木桩似的站着,手中的剑锋垂落向下,他竟开始犹豫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江弄筝?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已不受控制,他本来应该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杀了石一,了却他心中的恨意。可他的手在颤抖,手中的剑在游移,石一越是毫无抵抗,他仿佛就越不忍杀他。就像当年他威逼江弄筝,她也是毫不反抗,就宁愿死在他的刀下。这也是他唯一能让江弄筝留下来的法子,可他既不忍,又痛苦。
他毕竟是一个多情的人,就算他已经老了,心中的情意却没有老。就像酒一样,越老越浓,藏得也越深,只有当酒意酣然的时候,这种情感才会随之流露释放出来。
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因为他了解自己,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对江弄筝的情感有多浓,浓到他已不敢再面对她,哪怕只是看到她的影子,他也会不能自已。
难道他就这样放过石一?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石一突然冲了过来,带着凛冽的杀气冲向他。
就算曲终寻想放过石一,可他却不能放过曲终寻。
他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只有必死,或者必胜的决心!
他冲出去的同时,手中的长剑突然掷了出去,像一支破空激射而出的冷箭,直击曲终寻的腹部。他这一次用的不是什么精妙的招式,人也像一只野兽般扑向曲终寻,他的招式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但是很猛,很不要命,因为他就是去拼命的。
可是曲终寻却不想和他拼命,他急退两步腾空跃起,那柄飞来的长剑就从他脚下掠过,他人已在半空,脚下没有着力点,躲过这一剑身体已缓缓在往下落。石一已看准时机,就在曲终寻下落之际,他猛地蹿起,像条恶虎一样扑上去。
曲终寻已无法再躲闪,但他手中还有剑,半空中剑气挥落急下,这一剑直接劈在了石一的背脊上。可是,他的身体却突然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砸在了他的小腹上,石一竟硬顶着挨下了这一剑,还是将曲终寻扑倒了。
两个人同时倒在了雪地上。
石一这次没有再站起来,他趴在地上,抬起头,用一种兴奋怨毒的眼神看着曲终寻。曲终寻却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就发现腹部剧痛不已,不是被石头砸中的痛,而是被利刃刺中的痛。
一柄短剑,一尺三寸长,宽仅七分,虽已断了一截,可是这半截,现在却已插进了曲终寻的腹中。
没有人比曲终寻更熟悉这把剑,这把他曾带在身边数十载的切玉剑。它的剑锋虽已断,可它残缺的剑身仍是如此锋利,血瞬间就已将碧青色的剑身染红,曲终寻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可怕。
曲终寻仍站着,没有倒下,这一剑虽然不立即致命,可他现在的伤势也并不比石一轻。
石一突然笑了。
“你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把剑刺中?”
曲终寻勉力撑着,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现在就杀不了你了?”
石一又笑:“就算我死,你也活不长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声音比石一笑得还大,笑得更疯狂。
“他说的没错,你最好现在就杀了他,否则,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这个声音嘶哑低沉,这个人忽然就从山坳后面转了出来,穿着一身锦衣新服,一张脸却已辨不清面目,容貌残破不堪。这张脸配上这套新装,更显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他也终于撕下了那张普通的人脸面具。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戴着竹笠看不清面目的青衣人,这个人仿佛总是影子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老九?”
曲终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的人竟然会是他。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曲终寻的确已经猜到,落霞谷的奸细当然就是他,因为“老九”本来只是个哑巴的。可他现在知道,似乎已经晚了。
“你既然已经猜到,就更应该知道我不叫老九。”
曲终寻竟然就问他:“你本来叫什么?”
“冷于冰,”他讥笑地看着曲终寻,“本来我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你也不会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一听到你叫我老九,我心里就会忍不住觉得想笑。你毕竟也是一方枭雄,我想你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还被我一直嘲笑在心里。”
曲终寻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对我还不错。”
冷于冰道:“毕竟这十多年来,你对我也还不算怀。”
曲终寻转过头,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山谷后面的守卫这时已全不见了。
冷于冰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看了,你们山谷后面所剩无几的那点人,现在都已经死光,就算还有没死的,也没用了。”
曲终寻震惊不已,他的人就这样全没了?
石一这时也猛然转过头去,他带来的那几十铁骑,果然也都已看不到身影了。他们都是石一特别挑选的精英死士,无论对方的武功有多高强,他们就算一个个拼死,也绝不可能死得这么毫无声息。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是被别人从背后用暗器偷袭身亡的。
冷于冰不但武功深藏不露,同时也是一个暗器高手。这一点,他瞬间就已证明给石一看了,就在曲终寻刚回过神来看他的时候,两股寒芒已打中了曲终寻的左腿膝盖和右手手腕。
曲终寻手中长剑脱落,脚下一软,单膝跪了下去,满头冷汗如雨。
冷于冰阴恻恻地笑着:“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曲终寻的左腿和右手筋脉已被打断,就算不废,也无法再使出半点力气了。
冷于冰又道:“现在,你们两位大人物,都只有跪着跟我说话的份了。”
曲终寻和石一相互望了一眼,神情复杂,苦不堪言。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只为争食相斗的野兽,此刻已经斗得两败俱伤,精疲力竭,却被暗中窥视已久的猎人抓个正着。现在,他们才是两只随时待宰的羔羊,就算想拼命,他们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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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于冰俯视着曲终寻,看着那半截还留在曲终寻体内的切玉剑,忽然摇头叹息。
“这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对于一个杀手来讲,它简直已算得上是最完美的武器了。”
他突然出手,一手抓住剑柄,一手扣住了曲终寻还击的左手,半截断剑被他从曲终寻的腹部里拔了出来,握在手上。曲终寻的伤口顿时裂开,血喷如注,他强忍着剧痛,一声未吭,人却似已将要倒了下去。
冷于冰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握着半截断剑,恨恨地道:“只可惜,用这把剑的人也是一个窝囊废,竟就这样被你们给毁了。”
他突又瞪着曲终寻,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江弄筝为什么会死?”
曲终寻的确很想知道,到了这一刻,他就算死,也想死个明白。
冷于冰道:“你派燕承雪去刺杀白马山庄的庄主,可是当时,白马山庄并没有正式立庄主,因为这个人,”他指着石一,接着道,“石舞阳唯一的儿子,并不想承担这份重任,所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白马庄主究竟是谁。因为,江湖上并没有几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曲终寻问:“但是你知道?”
冷于冰道:“我当然知道。”
曲终寻终于恍然大悟,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掉入的这个陷阱,远比他想象得要更深更黑暗。
“原来,和我对接让我除掉白马庄主,并给我报酬的人,也早就是你们安排好的?”
冷于冰道:“你还不算太蠢,因为庄主之位没有人敢冒充顶替,你所派出去的杀手,虽然在此之前还不知道白马庄主是谁,但只要一到了白马山庄,自然就能够知道了。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人会怀疑。”
曲终寻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江弄筝其实并没有死,还留在白马山庄的?”
冷于冰道:“只有我知道,白马山庄的秘密,不会有其他外人比我知道的更多,他们对外一向都保持着神秘的态度。”
曲终寻忍不住怒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这一切,”冷于冰笑的很阴鸷诡异:“因为我第一次闯进白马山庄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石舞阳和江弄筝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一次,我们十八个人奉命去刺杀石舞阳,但是,我们都低估了石舞阳,所以十七个人全都惨死在白马山庄的后院里,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也正是因为我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他们都以为我也死了,就将我和另外十七个人的尸体,一起扔在了后山的乱石岗。”
他的笑中忽然又充满了恶毒的怨恨:“没有人知道我在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那种滋味,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你们没有人体会过我那种痛苦。但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你们这些人尝尽各种痛苦,一定不会让你们死得太轻松!”
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又道:“后来,我就一直藏在那个后山的一个山洞里,一面养伤,一面偷偷观察着白马山庄的一举一动。”
曲终寻道:“可我第一次见到你,将你救回来,却是在淮河边的一户农家。”
冷于冰道:“那次的确是你救了我,虽然那时我的伤还没完全好,但我毕竟是奉命出来的,既然我还活着,当然就应该尽快回去将情况禀明。那晚,我本来是借宿在那户农家,可谁知遇到了一群悍匪打家劫舍,放火烧房,我身体本来就还虚弱,房子一着火,我就被烟火味给熏晕了。正好你赶到,将我当成了那户农家的遇难者救了回去。”
曲终寻道:“而你在落霞谷待久了,渐渐发现,我正好是你报仇最好的利用工具。”
冷于冰道:“要找白马山庄报仇,的确需要一个更厉害的人物。而且,你的秘密我发现的也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利用你派人去刺杀白马庄主的动机。”
曲终寻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动机的?”
冷于冰道:“从你派薛武去杀了元万里的时候。我一直都知道你痛恨朝廷的人,元万里其实并没有真的勾结朝廷,而是被他的弟子杨麟诬陷的,你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可是我知道这中间有人在你面前粉饰虚张,你就宁愿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也愿意牺牲掉薛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要利用你跟白马山庄开战并不难。何况,你因为江弄筝的缘故,心里本来就恨白马山庄,只是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
冷于冰又道:“这个动机就是你之前所犯过的错,也是你的弱点,因为,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说的没错,越是高傲的人,就越容易犯下自己察觉不到的错误,这种错误一旦被对手发现,就会是对自己致命的一击。
可是曲终寻此刻,已经没有法子挽回他所犯下的错误了,所以他也只能承受这样的后果,他只能接着问:“所以,我派燕承雪去刺杀白马庄主,你就在暗中推波助澜,故意杀害各门各派的人,然后嫁祸给白马山庄?”
冷于冰道:“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出来担任这个庄主,白马山庄这些年几乎与世隔绝,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内部的事情由跟随石舞阳时间最久的几个得力手下处理,也已经足够太平了。所以,我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想办法把江弄筝推到这个庄主之位上去,只要白马山庄遭遇危机,她是绝不会坐视不管,到那个时候,就算她不想当这个庄主,也一定会站出来带领众人迎敌。”
这一点他算计的确实很准,曲终寻也不得不承认。以他对江弄筝的了解,他也相信,只要白马山庄遇到危机,又处于群龙无首的时刻,她必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只是可惜,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江弄筝还活在这个世上。
曲终寻的心中又感到一阵刺痛,他紧握的拳头,似已可将自己的指节捏碎。他已没有力气动弹,可他却想跳起来,冲上去咬冷于冰一口,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喝光他的血。
他几乎是怒吼着道:“所以,是你害死江弄筝的!”
冷于冰对他的反应漠然置之,只是淡淡地道:“没有办法,她必须要死,否则又怎能激起你和白马山庄两家的仇恨。只是燕承雪这个废物,本来早就可以杀了她的,却总是犹豫不决,若不是我一直暗中跟着他,帮他杀了陆云展,激起了他的杀意,恐怕他还杀不了江弄筝。他真是你养的这些杀手里面,最没用的一个,你也真是没有眼光……”
听到这里,一直默不吭声的石一突然跳了起来,像疯狗一样张大嘴巴,龇牙咧嘴地扑向冷于冰。
冷于冰却动都没有动,因为一只疯狗是绝不可能对他有任何威胁的,虽然石一这次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他根本就连冷于冰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他身后的青衣人凌空一脚,踢在他的腰间,再次又倒了下去。
这青衣人将竹笠戴得很低,完全看不到他的样子,但他出招又快又狠,石一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冷于冰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他都还没有死,你急什么。”
他再次看着曲终寻,又问他:“你想知道的,现在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曲终寻没有说话,他已无话可说,他若还有力气可用,也已不想再用到说话上面,他只恨不得活活掐死眼前这个人。
可是冷于冰却还有话说,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他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掐死我,我更知道你一直都痛恨朝廷,也杀了不少朝中之人,可你不知道,我也是朝廷的人。官场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你认为都该杀的人,但你杀得完吗?”
他接着又缓缓地道:“所以,其实你也恨不得我,我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俯身拾起地上那柄“游龙剑”,背对着曲终寻。他的动作很慢,就像他在折磨别人,看人痛苦的时候一样,他杀人,有时也喜欢慢慢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