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魑魅魍魉(三)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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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镇南领着太子不声不响跟进客栈之内。客栈生意兴隆,宾客五湖四海皆有,门庭热闹,店家分身不开,无暇顾及招徕呼延镇南和太子。两人尾随那中年男仆来到客栈的牌楼后面,见到客舍几乎都是一些上等小院,依照汉人习俗而建,仿如别墅公馆一般。原来范夫人城昔为汉人所营造,城主因战事死于争战,城主之妻率众坚守城池,数次击退来犯敌兵,得以保留下城池来。后人敬其威名,便将此城命名为范夫人城,众多建设仍然依照汉人规矩。
那中年男仆走入一所小院之内,反手将院门关上。呼延镇南急速快步而前,隔门叫道:“靡管家,你且把门打开。”里面那中年男仆听了,张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看见呼延镇南,微觉诧异,随即满面堆笑的道:“原来是呼延公子,你怎的寻到了这里来?”
呼延镇南道:“我在街上瞅见你贼头鬼脑的瞎转悠,料你必定无甚正经之事,故在暗中跟了前来。没想到你居然在这仰贵的馆所开了上好客院,是不是背着公主在外鬼混,金屋藏娇哩?”靡旦辩道:“靡某哪有恁般能耐和胆量?!公子忒也折煞小的了。”呼延镇南道:“你不肯承认,那我得进去瞧个究竟。”不等那中年男仆答应,即强行推门跨进院内。
那中年男仆正是蓝玉公主的管家靡旦,他显然还想向呼延镇南多作解释,奈何呼延镇南已不请自入,要加阻拦也来不及,只好主随客便。呼延镇南站稳脚跟,又向靡旦示意让太子进来。靡旦不知太子是什么人,正要盘问。太子见他是呼延公子的熟人,怕他多事,遂稍稍客气,也昂头挺胸大步而入。
靡旦不无为难挡在两人面前,朝院内厢房看了看,小声向呼延镇南问道:“公子咋知蓝玉公主住在这里?”呼延镇南答道:“在这城中还有瞒得过本公子的事情么?”随即取出一些钱两偷偷塞到靡旦手里。靡旦得了好处,立转风向,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请公子稍候,由小的先去给公主通报一声。”不待呼延镇南应答,便抽身快步走向远离院门的一间高大厢房,推门进去。
呼延镇南领太子留在院中等候回话。太子偷空环顾了小院一遍,但见院内甚是宽阔,四围芳草如茵,清幽寂寥,无人走动。当中有一大圈低矮的花坛,蓓蕾绽放,争奇斗艳。左边有块空地可安车歇马,余下各向分置房舍,建在草地上,虽然仅有数间,但皆是上等厢房,错落有致,庭廊相接,算得是一个客居安身的极佳去处。
俄而靡旦从厢房内出来,一脸无奈,走回到呼延镇南身边低声道:“公主让我送客,不想见你。”呼延镇南闻之黯然失意,即便早有预料,也难抑制尴尬不安、伤心落寞之情。他强作镇定,轻咳了两声,手示太子,对靡旦道:“你去告诉蓝玉公主,说是这位少年公子喜欢上了雪儿,专程赶来求见。”靡旦乍然一听,大为吃惊,立时从头到脚打量了太子一番,莫知呼延镇南所言是真是假,犹豫片刻,重又回往厢房进门禀报。
蓝玉公主听说有位少年男子相中了雪儿,与呼延镇南一道前来,正在院中等候,觉得简直是痴人说梦,天荒奇谈。虽不知呼延镇南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但为女儿着想,仍稍稍饰容整装,款步与靡旦走出厢房来,要会一会属意女儿之人。
呼延镇南一见蓝玉公主,急不可耐趋步上前殷勤问候。蓝玉公主却冷冰冰的对他道:“我出来不是为了见你,是想瞧瞧到底谁人看上了我的雪儿。”呼延镇南举手招呼太子过去,向蓝玉公主引见道:“这位是镐民先生,少年商贾之秀,从西方不远万里而来,一意要见雪儿。”他尊称太子为先生,特地抬高太子身价,以搏取蓝玉公主青睐。
蓝玉公主细细端详太子,见他一副寒酸的西方人模样,哪里像是经商谋利之辈?更不信其会钟情雪儿!遂毫不客气的冲呼延镇南嘲讽道:“这少年是你哪位红颜知己的孩儿?都长这么大了,为啥我从没听你提起过?瞧他这怪模怪样,满头满脸黄毛,你居然称他为先生!还敢带他来见雪儿,不觉得害臊么?!”呼延镇南笑脸贴上了马屁股,讨好不成反被蓝玉公主狠狠抢白了一顿,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煞是难看,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来。
太子莫名觉得蓝玉公主有几分眼熟,若说她是闵儿的母亲倒还真像,心中暗喜,不顾更遭其挖苦讥讪,硬着头皮向她施礼,恭恭敬敬的道:“晚辈镐民,问候公主安好。”蓝玉公主不予还礼,诘询道:“你见过我家雪儿?”太子拿不准雪儿是否便是闵儿,装作口齿不清,含糊其词答道:“在下与闵儿……雪儿……结识已有些时日。”蓝玉公主又问:“你既是西方商贾,为何言语举止悉如汉人?”太子稳住底气解释道:“晚辈在大汉呆久了,入乡随俗,向慕上国风物,耳濡目染颇受教化。”
蓝玉公主见他说话文绉绉起来,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恶感稍去,便回头冲着厢房里喊道:“雪儿,你且出来认认,这位镐民公子可是你的相识么?”太子眼巴巴的望向厢房门口,刹那间热血上涌,心头狂跳不止。但见门口处应声闪出一位妙龄少女,形样儿真是再熟悉不过,除了闵儿还能是谁?当下情不自禁脱口叫道:“闵儿,原来你果真在这里!我是镐民表哥!”
他知道自己虽已易容,但闵儿听到“镐民表哥”这个称呼不可能想不起是自己。然而那妙龄少女却瞪着一双大眼睛诧异地望着他,仿佛充耳不闻,神情陌生之极。蓝玉公主也是疑惑不解,惊讶的向太子究问:“镐民公子,你怎将雪儿唤作闵儿?”原来雪儿听说有人来找自己,早已溜到房门内侧向外探头张望偷听,待见母亲召唤,立就现出身形来,没料想即被太子错当成了闵儿。
太子完全沉浸在狂喜之中,哪能分辨得出此雪儿非彼闵儿?听见蓝玉公主问话,口不择言应道:“雪儿就是闵儿,闵儿就是雪儿。”蓝玉公主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太子会答出这等匪夷所思的话来,大受震惊,一双妙目如同见到怪物一般狠狠地瞪住太子,责问道:“镐民公子是不是得了什么乖谬之症?恁般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抑或找错了人?”太子笃定的一本正经道:“我要找的正是雪儿。当初识得她之时,人们都叫她‘闵儿’,她也没有纠正,所以我一直都叫她闵儿。公主若是不信,可以亲口问问雪儿。”
蓝玉公主琢磨太子说得煞有其事,扭头甚远的向雪儿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镐民公子?他说的可是实情?”雪儿再也忍俊不禁,娇滴滴笑道:“娘,我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没有被人叫错的事儿,他必定是鬼迷心窍弄错了。”
太子听着雪儿的话声,不由得暗吃一惊。若是换了别人听之,或许不会留意到她和闵儿在口音上的差别,但太子对闵儿那无时无刻不萦绕于怀的话音何等敏锐,这声调儿岂是闵儿所发!急急循声望了又望,却见站在那门口之人赫然便是闵儿,哪能有错?难道是闵儿真个故意不认自己?抑或嗓子不舒服?心里顿时茫然一片,不安的关切道:“闵儿,你的话声有些儿变了,是不是生病了?”雪儿明明白白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什么闵儿,也没出什么毛病。我说话的声儿向来就是这样,长大之后再没有变过。”
太子陡然失望至极,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掉落到地下,全身酸软无力,摇摇几欲坠倒,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世上决不可能有和她如此相似之人。”雪儿望见他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样儿,只道他着魔中了邪,干脆大摇大摆走过来,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端端正正站定,直截了当道:“我的名字叫李玉雪,与您八辈子扯不上干系。你不妨睁大眼睛仔细瞧清楚,看看是不是认错人了。”
太子稍稍摄定心神,拿她从头到脚细致和闵儿比较,方觉这个雪儿虽然与闵儿极为相像,但近看多少还是有可辨别之处。闵儿撅起嘴儿来,脸颊上的酒窝要深那么一丁点;站在自己面前,要高那么一些儿;颈项下的锁骨要弯那么半分,尤其是眼神,要摄人魂魄得多……。瞧着瞧着,绝望之情不能自已,心头沉沉作痛,神慌意乱道:“原来雪儿真的不是闵儿。”卒尔间竟连下台阶之类的言辞都忘了说,更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才好。
蓝玉公主凝视着他,甚感莫名其妙,问道:“镐民公子,你痴痴呆呆盯着我的雪儿做甚?你确实是看中我的雪儿,成心来找她的么?”太子回过神来,赶忙答道:“不是,绝对不是。我找的是闵儿,冒昧认错了人,万望公主恕罪。”蓝玉公主板起脸道:“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闵儿,我们也不认得你的闵儿是谁,若是你认错了,就快些到他处寻找去。”太子唯唯诺诺,连连拱手表明打扰失礼。
蓝玉公主转向呼延镇南,烦恶道:“呼延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呼延镇南得知雪儿不是太子要找的人,颇觉有些意外,但他真正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情上,满脑子里只想着怎样讨得蓝玉公主的欢颜。见到蓝玉公主睥睨嫌弃的对自己见责,情知搪塞不过去,急即巧舌如簧为自己和太子开脱道:“公主明鉴,认错人乃世间常有之事。只因镐民公子所找之人长得酷似雪儿,才致有今日误会。不过因误会结缘,也是一番天意,未必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蓝玉公主冷笑道:“你道是天意,我看你是早有预谋,为寻借口前来,耍弄阴谋伎俩,故意作此安排。你休想瞒得过我!”呼延镇南极力辩解道:“在下对公主一片真心,决计不敢有丝毫欺瞒之举,更不可能子虚乌有硬生生捏造出镐民公子的心事来。镐民小弟,你说是也不是?”他把话头扯到太子身上,切望其帮腔作证。
太子年少情笃,尚不解狂蜂浪蝶的风流是非,更不知呼延镇南私下处心积虑之想。念及自己此来的确只为闵儿,别无他意,便老老实实点头。蓝玉公主浑不理会,立命靡旦送客。
太子见此情状,转身便往外走。呼延镇南却痴楞椤的赖在原地不动,向蓝玉公主恳求道:“我们两人远道而来,一路奔波,留下歇一歇,喝杯茶水都不成么?”蓝玉公主待他铁石心肠,轻谩驱逐道:“不行。你赶快滚出去!”呼延镇南嚅嚅嗫嗫,颜面无存。
太子回头目睹呼延镇南情迷心窍、两眼直勾勾巴望着蓝玉公主的可怜样,又见蓝玉公主虽然孩子恁般大了,却仍丰容靓丽,韵味十足,无需举手投足便已流露风情万种,已猜到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定非寻常。暗想:“看来这个雪儿的母亲必定是呼延公子的意中人了。”有心要帮同伴一把,遂返回几步,对蓝玉公主道:“呼延公子对公主确是出于至诚,连日鞍马劳顿,风尘仆仆赶到此地只为投奔公主。无论如何,远来是客,敢请公主能够以礼相待。”
蓝玉公主一点情面都不给,反唇相讥道:“你这个黄毛小子,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么?你与呼延镇南本就是一丘之貉,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么?你有啥资格替他说话?乳臭未干之言,徒添聒噪乱耳!”太子道:“公主和呼延公子之间有何过节,本人实确一点儿不知。但人非同于禽兽,贵在有情,君子不记较他人之小过,不恼怨常人之亲近,不怀欺妄之念,不辱投门之客,是以为善。”
蓝玉公主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小小年纪就牛鼻子哄哄,装模作样,虚伪狡辩。以为在我面前卖弄些歪理,我就会尊你为上宾么?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子不甚明了蓝玉公主诟责中的深意,见她神情倨傲,即不卑不亢道:“本人好意相劝,句句发自肺腑,实望公主多体谅呼延公子的难处。然则公主随口诋訾揣疑,端的是有些过于言重了。”蓝玉公主愈显不悦,呵斥道:“你这人呆头呆脑,酸溜发臭,莫要以为在蛤蟆嘴里插两根葱就能长出象牙来。呼延镇南有何居心,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假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收紧舌头给我闭嘴!”
太子从未见过有谁胆敢对自己这等放肆粗鲁责骂,心里来气,正色道:“你算是什么人?!竟敢叫本太子闭嘴,忒也无礼之甚!”蓝玉公主嘲笑道:“什么太子!瞧你这股孬酸劲,哪一国的太子会如你这番模样?除非你是从狗国来的。”太子受辱,怒从心起,不甘示弱道:“本人乃堂堂汉国太子,请您放尊重些。”
此言一出,在旁众人先是吃了一惊,旋即个个觉得滑稽可笑。蓝玉公主怔怔的审视太子片刻,实在也把持不住威颜矜持,嘻嗤戏谑道:“你这个西方奴才,简直是异想天开!即便给你多穿几件龙袍,也全无汉国太子的半分形象,真个是要笑煞本公主了。”太子眼见无人相信自己的话,且听得蓝玉公主一味狂妄恣意羞辱,全不把他当回事儿,是可忍孰不可忍!激愤冲动难制,急将假扮的胡子头发一把抓了下来,继而扯去脸上伪装,露出真容,正气凛然道:“你们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汉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