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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四载二月,哥舒翰入京面圣,途中却因受寒中风乃至半身不遂。消息传到宰相府上,杨国忠派人叫来已是翰林学士的心腹张渐在密室切谈,言语中颇为得意。
“这哥舒宝刀叱咤陇西,终也有卷刃的时候。”杨国忠掩不住心中窃喜。
“还不是阁老亲选一拨又一拨的美人合了西王爷的胃口。”张渐迎合着说,“这西边的大帅为美人折了腰,不知送去东边的可有同效?”
杨国忠知道是在问安禄山,轻蔑地哼笑了声,顺手将手中的卷信递了过来。张渐展开来览阅,乍看之下已吃惊不小,原来是一封质子府质子夫人给宰相府送来的密信,信中说及安禄山多次遣人入京,欲将孙儿安季周母子接回范阳府,都被质子安庆宗以孙儿尚且年幼,不宜远途跋涉为由搁置下。最末一句“抚养孙儿实为托辞,其意在奴身。奴三生有幸,得安郎及老夫人待奴甚厚,若事竟不堪,何以报恩?万念首宰大人为奴做主,正名节于不复!”言辞至此已近乎哭诉。
张渐也算是墨林文士,看到此处也不禁唏嘘感叹:“真是万万想不到,这安禄山竟秽乱至此,与子夺妻……”
杨国忠冷笑了一声道:“这胡犬的德行,岂是你能想见的!”
“不过……”张渐转悠着眼珠,一捻须道,“阁老可曾想过,圣人与当年的寿王妃又是如何?”
张渐言下之意,是说杨太真入宫前曾是圣人十八子寿王李瑁的王妃,一次独自出游骊山温泉,恰巧为圣人撞见,当下便一见倾心,而后由高力士亲手策划了一出责令出家,复召入宫的戏码,一段“父夺子妻”的旷古奇闻至今仍流传于市井之间。
正因为如此,杨国忠听了张渐之问一时语噎。张渐见状自知多嘴,连连告失,随即又问道:“阁老打算如何回复这小娘子?”
杨国忠沉吟着不语,半晌道:“张学士有何高见?”
张渐复又捻起须尖思忖了一会,说:“当初阁老送人去质子府上,本就是冲着他安禄山去的,没曾想叫康夫人一句话说成了自家儿媳,如今看来倒是歪打正着了。依在下愚见,不妨与质子母子二人说说这个理,既然老子看上了儿媳,儿子做个顺水人情,讨了父王开心,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到范阳承袭王位。在下可听说,安禄山在范阳另有个极宠的段氏前些年已封了国夫人,生有一子名叫安庆恩。”
杨国忠听完多少有些失望:“哼,本相看来也是多此一举,那安庆宗定然不允。”杨国忠颇不以为然。
“阁老所见不错,”张渐转而又说:“安庆宗虽爱妻意切,但康夫人自被那段氏夺宠随质在京,想必盼归已久,故而只须说动康夫人便可。”
“这……话倒是在理上。只是,这么一来,于本相有何益?”杨国忠想听他说下去。
张渐知道说到关键处了,颇为谄谀道:“对安禄山自不用说,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倒是安庆宗,如此一来必对其父恨之入骨。这两年我等奏报他安禄山之反相众多,也未见圣人有听进去半分,但若能由其子之口奏劾安禄山谋逆之罪,则必定事半功倍。”
杨国忠一听,终于有机会能在圣人面前再参安禄山一本,当即便深以为然。
翌日,张渐便登门造访质子府,单见康夫人于内室,陈说其辞,不料叫质子安庆宗的贴身小童隔窗听了去。张渐还未及辞去,安庆宗便破门而入,当面诘问张渐:“我府上的家事,何劳翰林大人操心?更何况大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底细?难不成在我府上安插了眼线!”
张渐被连番问得面红耳赤,只能谎称前番安禄山来京时,与其帐下书记对酒,酒后胡言听来,并无真凭实据。
“这等胡言乱语的小人,当立斩!”安庆宗显得很激动。倒是康夫人在一旁沉吟不语,显得有些犹豫。
“康夫人,”张渐看准机会又说,“世子与世子妃伉俪情深,在下实属惶乱失言。但毕竟也是为夫人和世子想,嫡长之位当仁不让,早一日回范阳坐稳正位,亦能早一日为日后盘计。”
说完该说的,见安庆宗依旧怒气未平,张渐赶紧识趣地请辞而出,心想此事无论结果如何,安庆宗必与其父不共戴天,他日便可为己所用,心中不免窃喜。
果不出所料,康夫人派人往安禄山处打听到,国夫人段氏跋扈,使尽浑身解数博安禄山专宠,已有另择偏室互为挟制之意,但是安庆宗依旧抵死不愿燕翎携子去往范阳。最后安庆宗竟以出走相胁,康夫人才不得不无奈作罢。为免触怒安禄山,她专门派人从西市的胡姬酒肆中赎出一名高昌国的舞女打算献回范阳去。带回一瞧,确实碧眼乌丝,手脚摇铃,好不妖艳,康夫人命人去其异饰之后,稍作打扮,竟也和燕翎有几分神似。
“翎儿,”秀娘突然出现在身后,“是你给宰相府上送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