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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随了景帝,秦王萧曜生得一副好皮囊。
柳目微挑,眼带桃花,男生女相自有一番天家堂皇贵气……他未着王服,此时只一袭淡青色的贡缎罩褂,套一件鹅黄棉褙子,腰里玉带斜挎,手里抓着把苏扇转啊转的……怎么瞧怎么像市面上那些纨绔公子哥模样。
“你穿成这幅模样,就来面圣……往日里我就是这么教你的?!”眼见周遭再无旁人,严守臣低声呵斥道。
“反正也见不到,日常请安无非点卯……成天一身王服齐备的在这儿候着,谁受得了。”萧曜手中折扇开合一番,满不在乎的凑在严守臣身侧舔着笑脸,“舅,我去枢部转转的事儿,你看……”
严守臣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他每逢见到这位外甥就会觉得脑仁疼。
不学无术这个词儿已经无数次验证过,端得就是为此子量身定做!
秦王萧曜时年已逾二十,吏部、户部、礼部、工部转了个遍,到哪儿就把哪儿折腾的鸡犬不宁。正经政务一窍不通,却很是愿意指手画脚……这本就是朝中大忌。所以虽贵为秦王,各部大员对其从不正眼看待,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严守臣对此倒是颇有几分享受,反正那几处皆是辅政王萧仲康治下,自然是由着他闹的越厉害越好。是以他也从未就此对萧曜有任何的劝诫,反倒很是别有用心的曾经提点过几回……
萧曜由此结识了不少闲散不入流的官员,与京师那帮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们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成天流连于勾栏青楼、酒肆茶舍……
秦王,已经是京城坊间的一应纨绔里响当当的天字号招牌……诚然,他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天字号。
他想要这么混下去,试问天下谁又能管的住他。
严守臣想到此处,心里暗自摇头,如今这萧曜却又想到自己这里搅和……
痰嗽一声,“你去枢部作甚?”严守臣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萧曜警惕的左右瞅过一眼,伸长了脖子悄声道,“六部转遍,再也就没理由不给我个太子做做了吧……”一边说,一边食指冲上顶了顶。
“……”严守臣简直对他哭笑不得,哪里还有这个道理!
景帝迟迟不册立太子,究其原因严守臣心中自有一番计较。这和你萧曜混没混过六部有什么干系……然而转念一想,对萧曜的如此想法他竟然却找不到任何斥驳之辞……
实在说不得他什么,严守臣甩了甩袍袖,“跟着来吧,一会小心回话……仔细你的皮肉!”
“晓得!”萧曜又贴了上来,“再说,有二舅在场我怕啥。”
严守臣手抚额际,无奈的大步而去。
私下里却是冷哼一声,虽然面色不显,心中着实对萧曜此言很是受用。
……
枯瘦,老态。
一袭明黄色龙袍在身,却俨然似那山中枯叟般的景帝萧鸿辰,依旧纵情于案台上的三尺山水间。
很好,很和谐……严守臣看在眼里,心中默念道。
“……科场上,今年秋闱之事……两广的生员闹场,川贵、南直隶的舞弊案,已全部查结。内阁的意思对生员仅是照章查办,不予严惩,舞弊的涉案官员则要严办。所有牵连的官员已彻查清楚,相关条陈均已下到刑部。”
“时年大旱,两湖、江浙之地,夏秋少雨,收成惨淡……北直隶、晋、陕飞蝗成灾,赤野千里,多地绝收……”严守臣抬眼望一望景帝,又自低头道,“各地饥民,近已在数省汇聚成流民之势……”
“如此天灾之年,各地官员赈灾不利,专项负责此务的户部尚书曹淳及一干下属难辞其咎……据报多处粮仓,竟然无粮可放,经查均存在营私舞弊、账仓不符之弊,刑部已着手严查……”
他躬身在堂前,面色严峻声音沉稳,只捡些今日朝会上与刑部或有干系的政务,一一道来。
至于涉及枢部的相干事物,他基本不会提,那自是他严氏历年经营的铁板一块,任谁也休想染指一二。
枢部刑部之外,皆是裕亲王的内阁治下,萧仲康是否报与景帝知道,何时来报,本不是他需要费心的事儿了。
然而今日,严守臣却另有准备。
……
严守臣在堂前奏禀了近半个时辰,景帝萧鸿辰执笔在手,咳嗽了几声。
严守臣到此,皇后严宝珍早已避去后殿。康公公递上手巾,端来茶盏,一边服侍着景帝一边冲严守臣递着眼色。
严守臣当然知道康佑福此时眼中的意思,知道奏报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他身后的秦王萧曜腿脚都站麻了,悄没声凑在他旁侧用手点了点他的腰眼,那意思也是差不多行了,赶紧走人吧。
“圣上,钦天监上奏,今冬或为暖冬……”严守臣抬头望一眼景帝,“如若再无大雪降临,明年春耕必将再现灾情……届时……”
景帝萧鸿辰终于将笔架在了笔山之上,回身看了一眼严守臣。
他心中暗自冷笑。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户部。
枢部虽在严守臣掌控之下,然而粮草调集,钱粮用度,始终是在户部……是以这许多年,严守臣明里暗里对户部虎视眈眈,辅政王萧仲康当然视户部为自己的禁脔,严防死守那是须臾也不肯放手的。
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可是,如此灾情之下,他不由得心里一紧……萧仲康这老匹夫!
他眉头微蹙,望一眼阶下的严守臣……又缓缓舒展眉头,不动声色。
他清楚,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他的一句话终是有用的。既然刑部已经严查,那么他甚至只需口吐“严办”二字……刑部便能将户部掀个底儿朝天。
可是……届时手握户、枢、刑三部的严守臣……不要说早就不跪着回话,是不是在阶下躬下身段也就都欠奉了……
在位这么多年,即便他早就不理朝政,该有的君权手段却并不弱于历朝的先帝们。是以,他似乎在活动着稍有僵硬的手指,少倾,却又拿过笔来。
在砚台上饱蘸一笔,他只是随口说道,“祈雪,或为良策。”
……
严守臣重重的低下头去,沉声道,“圣上圣明!”
他心中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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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看到景帝眉头微皱,他已然心中一喜。
处心积虑的筹措这许多年,适逢如此天灾,正是将户部收入囊下的绝好时机……他满以为这萧鸿辰即便再装作昏庸无为,这涉及到社稷根本的大事,也会表态一二……
未曾想,却只有“祈雪”二字。
祈雪……
如若真能祈来,还则罢了。夏秋之际,各地僧道两家数次升坛祈雨,闹哄哄的倒是声势不小,又有何用。倒是一位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张天师,瞎猫碰个死耗子,祈来了半日雨……屁用没有,还就真成了个天师,混了个从七品的钦天监监副……倒就成了萧仲康府里的常客。
严守臣自然是沉得住气,一击不中便再决口不提。
他顿了顿。
“圣上,”严守臣自袍袖中摘出一卷文书,只看背面却有三支箭羽状的赤红火漆印签,“西北有变……”他的双眼牢牢的盯着萧鸿辰那枯松般的背影,双手缓缓的将军报呈在御案之上。
“北狄乱起……入冬之际,阿尔泰吉萨部与姑师部突袭蒲类。蒲类王穆松战死……要紧的是祸起萧墙,蒲类诸王子争夺王位,哈尔密王城大乱,最终百年古城被付之一炬……北地都护府入城平乱,王有龄都护陷在城中亦未能生还。鉴于此,征西大将军白方朔已将都护府木垣大营的府兵,调度至怀化城……”
萧鸿辰的身子,此时便僵住了。
一滴重墨自锋毫间滴落在山水画作的左首,墨迹缓缓的向四周渗洇开去……
好似一轮黑日。